几年后的现在,离了婚,散了家,周启深的腿没断,还在。 赵伶夏说要对她赵家姑娘好。 他对赵西音还不够好吗? 周启深如坠深渊峡谷,心底全是冰层,他也只能做到那样了,他尽力了。 安静了半程,顾和平忽然说:“我觉得吧,这季医生肯定有事瞒着你。” —— 赵西音在季芙蓉这待了一天就回去了,团里负责人给她打了电话,说给她放五天假,这几天就是常规训练,走队形等她归队了再排。这肯定是孟惟悉待的,他一向说到做到。 赵文这边也瞒的下来,就说团里加训,所以她昨晚就睡在了那。加之赵教授也得上课,早出晚归的也没起疑。 岑月特可,每天都会给她发信息汇报团里的事情,这几天没有新动作,课程安排倒像是在等她归队一样。赵西音握着手机笑,笑着笑着,心思又沉了下来。 第二天下午,她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张一杰这个手机号太有记忆点,四个1的尾数,跟他在制作圈内“一哥”的地位很相符。他无事不登三宝殿,客客气气自报家门,然后说:“小赵,你能不能给孟总打个电话?他三天没面了,不在公司也不在家。” 赵西音听得一头雾水,“嗯?” 张一杰调慢语速,又重复了遍:“孟总人不见了,我找不着他,手头一堆事等着他处理,这是其次。主要是,我怕他出事。”怕赵西音拒绝,张一杰很懂话术的随意扯了句:“从他那天送你去医院后,人就没了影儿。” 张一杰跟她没那么深刻的情,混到现在这个位置也不是菩萨心肠,说什么,怎么说,那都是目的明确的。他管不着小年轻之间的陈年旧情自难忘,也理解不了孟惟悉的为伊消得人憔悴。 赵西音心跟明镜似的,顺着话推了回去,“杰哥,我出院还在家休息呢,谁也没见过,身体没恢复,遵医嘱这两天也不能外出。团里如果要排练了,您千万得告诉我。” 电话那头安静两秒,张一杰笑了下,“没事,你休息。” 赵西音没往多的想,这事过了就过了。上午她又睡了一会,再起来补补这一段时间的训练录影,边看边暂停,抠着自己的动作找不足,细细地记在了笔记本上。 临近中午,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电话。 赵西音以为是推销的,没接,直接给摁了。过了几分钟,锲而不舍地又拨了过来。 赵西音喝着药,按了免提,也不吱声。就这两三秒,气氛不明所以地变了味。那头终于说话:“你好,小赵,我能不能见你一面?” 这个声音跟某些旧时片段重合,赵西音甚至不用分辨,一下就知道是谁了。 孟惟悉的母亲,颜品兰。 赵西音嘴张了张,脑子卡了壳,一个囫囵字都说不出。颜品兰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道:“小赵,见见阿姨好不好?我就在楼下。” 豪车停在这老旧小区里实在扎眼,颜品兰戴着墨镜,时不时往车窗外张望。 赵西音见到她时,脚步停在半道,没再向前一步。颜品兰欣喜下车,见她不说话,气氛便半尴不尬起来。小区人多,来来往往的都侧目。赵西音不想惹非议,平声说:“您这边来吧。” 人少的花坛边,颜品兰再也绷不住,焦虑哀求道:“小赵,求你给惟悉打个电话,阿姨不敢奢望你去见他,打个电话,就一个电话行吗?” 赵西音看着她,一动不动。 颜品兰雍容华贵,这么多年似乎不会变老,锦衣华服,端庄典雅,皮肤保养得难见深刻皱纹。只是此情此景,与记忆中那位盛气凌人的妇人形象相却甚远,如今只剩脆弱与哀求,眼底眉梢全是一个母亲对子的忧心。 她说了很多,用词温婉,字字低姿态。 “孟惟悉出国之后,在国外状态特别不好,我怕他出事,找人看着他。你知道么……”颜品兰说着说着,眼眶就了,“他在美国看了一年心理医生,像变了个人似的沉沉。他断了家里的联系,他父亲气得要跟他断绝关系,孟家就他一个孩子,他差点就毁了。” 赵西音脚踩实地,却被说得像失了重,意识轻飘飘的,好多话甚至没听清。直到颜品兰忽然来握她的手,“小赵,阿姨为当初的行为跟你道歉,你就当我人老了,脑子没转过弯儿,误了你和惟悉。其实我一直都想跟你谈谈,但你结了婚,阿姨不方便来打扰。现在,现在……” 颜品兰说得言辞恳切,动情动心,“惟悉对你的心意一直没有变,这孩子简直走火入魔。小赵,你就可怜可怜他,能不能……” 赵西音打断:“伯母,您这样说,才是真侮辱了您儿子。” 颜品兰最后那救命稻草彻底崩断了,眼底的泪就这么淌了出来。赵西音将她的手慢慢拨开,转身要走。 “赵西音。”颜品兰叫她全名,豁出去般的给了最后一句话。 初秋的正午光还带着夏的余热,光晕被梧桐遮挡,只剩细碎光影游离而下。赵西音看晕了神,耳边嗡嗡声环绕,世界好像静了音。 颜品兰离开,缓过这一阵后,赵西音给孟惟悉发短信:“你在哪里?” —— 郊区的一处宅子,依山傍水的生态主题,修身养的好地方。楼栋间的间距宽敞,紫竹密成丛,清俊雅逸地围住宅子,方与圆,天与地,设计之余也讲究风水融合。 赵西音到的时候,孟惟悉胡茬微冒,一身家居服没换,后背睡得皱皱巴巴,整个人似乎瘦了一圈。他见着人,情绪遮得密不透风,指了指沙发,“坐吧。” 赵西音不跟他这么多假客套,“孟惟悉,伸手。” 孟惟悉身子明显僵了下,“干什么?” 赵西音不跟他废话,直接上手,冲过去抓住他手臂往外翻。动作太快太突然,孟惟悉本来就神不佳,一时没防住人,真被她得了逞。 她把他的右手翻过来,匀称结实的手腕处戴着一块积家的白金表。这个系列表盘致,表带却稍宽,合在皮肤上,贴得严实紧密。 孟惟悉眼里的慌一闪而逝,很用力地妄图挣开。赵西音遇强则强,不知哪来的劲,指甲都掐进了他里,拽着扯着就是不松。 表扣解开,滑落,出了孟惟悉手腕的皮肤。 这一瞬,时间暂停,两个人都不动了。 暗红的疤痕三五道,虽已淡化,但狭长褶皱依旧丑陋怖人。赵西音盯着,一直盯着,孟惟悉眼神深邃幽宁,整个人静得离奇。 “小西。”孟惟悉叫她。 赵西音维持着姿势,像一座雕塑。半晌,她哑声:“孟惟悉,这样做不值得的。” 孟惟悉笑了笑,眼角的纹路顺着上扬,两条浅浅错,像檐上飞燕的剪尾。 他说:“你值得。” 她站起身,“孟惟悉,我们都好好生活行不行?我们向前看好不好?!你不该这样的,你不该这样的!” 泪痕沾在眼角,一遍遍的重复后,她声音渐弱,负疚在心头,整个人无所适从。 孟惟悉沉默许久,忽然把人抱住,抑许久的吻如雷鸣闪电后的暴雨,撕裂云层的最后一力遮挡,就这么倾盆而降。 赵西音奋力抵抗,推他的肩,踹他的腿,孟惟悉失控得红了眼,屈膝一顶,把她的膝盖住,同时将她的双手一掌定于头顶。他身上有干燥清冽的沐浴香,嘴边的微微冒出的胡茬刮疼向女孩儿白皙的肌肤。他捏住赵西音的下巴,舌尖却抵不开她死命闭紧的。 赵西音拼劲全力的一推,伴着一声无望的尖叫,一耳光打到了孟惟悉脸畔。 孟惟悉如梦初醒,红着眼怔然失神。赵西音被他在沙发上,又惊又惧地看着他,孟惟悉整个人息不止,低着头,然后埋进她的颈间。 几秒之后,几滴灼热滴了下来。 孟惟悉失魂落魄地起身,颓然相望,大概也反应过来自己做了多混蛋的事。他道歉,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小西,对不起。” 暴风雨之后的平静。 赵西音走时看了孟惟悉一眼,还是那句话,“孟惟悉,我们之间已经过去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你明白吗?你好好生活,别让你母亲担心。” 孟惟悉猛地抬眼,嘴角是混之中被伤的血口,殷红一小片。他眼神比这血渍还要红,“我家里人是不是找过你。” 赵西音说:“重要吗?重要的是,我不是二十岁的赵西音,你也不是二十三岁的孟惟悉,但路还长,生活还要继续。你懂我的意思么?” 目光相碰,像一场拉锯战。 良久,孟惟悉忽然笑了起来,英俊人,飞扬自信重新上脸。他说:“小西,我会给你态度的。” —— 几后,晚上。 茶馆正是最忙的时候,其实老程一般不会把生意做到晚上,但今天不一样,客人不敢怠慢,全是昭昭的朋友。昭昭人特好,从小大的的人际缘一直不错。男男女女,年龄相仿,个个青飞扬。 顾和平只是来闲逛的,这会儿也被拖着当起了服务员。他无所谓,如鱼得水,时不时地把小年轻们逗得哈哈大笑。 “程吉,你是不是紧张啊?”顾和平窜回他面前,忽然发现了真谛。 老程往小炉子里了点橘皮,“我怎么紧张了?” “小昭这些朋友,跟她一个时代的,跟你估计得差个八年十年的。”顾和平挑眉,“你俩谈了这么久,您没点儿危机?没想过给小昭个名分?” 老程真无奈,“不是我想不想给,是她儿就不想给我。她要是同意,我立马拉门歇业,带她上民政局顺便把准生证一并拿了。” 顾和平说:“这事儿你抓紧,瞧见没,一桌子的小鲜,就问你怕不怕了。” “她要愿意,十个易烊千玺都拉不走,她要不愿意,铁链拴都拴不住。”老程身上就是有种很踏实的安全,散发的自信也这么靠谱,“我陪她一程,就让她开心这一程。别的不想。” 顾和平酸的发抖,又看了眼楼上,“他还没醒呢?” 老程嗯了声,“我刚才上去看过,睡着呢,别吵他了,这几天他的事也够多的了。” 顾和平了声音,“找上门的多么?” “多是多,但也没一个靠谱的。”老程说:“你看他放弃过吗,咱们认识十五年,他做过多少努力,投入多少人力,就差没全国张贴寻人启事了。” 顾和平也是惆怅,哎了声,“周蝌蚪找妈妈,别说,我还心疼他。” 老程呵了呵,“你的心疼他看不上,换那一位来,周蝌蚪分分钟回血。” 正说着,昭昭跑过来,从后边搂住老程的,小脑袋从他身侧钻出,漂亮的眼睛仰看他,“我的茶好了没?” 老程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去吧,待会儿我给你送来。” 昭昭又蹦蹦跳跳地跑开了,老程着老父亲的心,“慢点儿,别摔着。” 送走她同学,茶室关门。 周启深从楼上下来,睡了两小时,舒坦。 老程给他泡了杯猴魁,“醒醒神。” 周启深坐在高脚椅上,用力掐了掐眉心,又甩了甩头。 “怎么样,符合要求的有几个?”顾和平问。 “三个,我上午都见了。”周启深了口气,“就那样吧。” 老程:“之前不是说在西北那边儿吗?缩小了范围,找起来也没那么难了。你也别太着急,虽说事在人为,但命运这种东西,多少也讲究点缘分。” 周启深点了下头,倒出一白条烟点燃,“我知道。” 一阵子安静,烟了半截,周启深侧头看了一眼顾和平,“平时你最胡说八道,怎么这会儿不吱声了?” 顾和平刷手机,确实半天没变过姿势。 他抬起头,眼神闪了闪,忽问:“周哥儿,你加过孟惟悉的微信么?” 周启深目光笔直如剑,杀气腾腾,褪去斯文,糙得明明白白。 顾和平看懂了,那肯定就是有过。 “我跟你说个事,你就当笑话听听——我一朋友给我发过一张截图,是孟惟悉之前还没屏蔽朋友圈时候的内容,他那两三个月吧,也不发圈,就喜转载文章。”Dd-NE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