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僵在那里冷了一会脸,慢慢道:“要如何。” 凝阖了阖眼,眼睫上的泪珠掉下来,啪嗒一声,解离尘听得清晰,心咯噔一下。 “……算了,没事,没关系。” 凝很轻地说完,皱着眉抬起手去接瓷碗,在触碰到瓷碗的前一瞬,解离尘另一手抬起,化出勺子,蹙眉盛了一勺,动作看似快而不稳,但递到她边的粥一滴未洒。 “喝吧。”他清清冷冷地说。 凝没说话,她看了他一眼,温顺地顺着他的力道喝了一口粥。 这粥的味道和看起来一样好,更神奇的是不过只喝了一口,她身体就渐渐有了力气。 解离尘并未因此让她自己喝。 他冷着脸,眉头紧锁,却不疾不徐,有条不紊地将一碗粥全都喂给了她,充了耐心。 结束的时候,他甚至还递来一条手帕,凝自然地接过,轻轻擦了擦嘴角。 擦完了一怔,莫名觉得这手帕眼,这是……她的。 她突然想起那万寿节,她掐断了一条蛇的七寸,用手帕擦过手上血迹后就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后来她没再记得拿,也没人提起过捡到手帕,她接二连三遇见别的事,更想不起来这件事了。 竟在他这里。 解离尘显然也意识到不对劲,他神魂回归醒来之后身上是多了一些东西,是神魂带回来的,他没来得及收拾,随手就凭着记忆用了,自然也明白这手帕是谁的。 “原来在夫君这里。”凝吃了灵米粥,气好了不少,她将手帕折好,心情好了不少,“夫君若想要帕子我再绣给你,这条脏了,我先收起来。” 解离尘眼睛盯着那手帕,似乎想拿回来,可嘴上却说:“不必,不需要。” 这样的东西他不需要,她拿回去也好,正不知如何送回给她。 凝心头一跳,视线扫过放到一旁的粥碗,迟疑片刻低声说:“夫君曾说过你不需要进食,想来仙宗里的其他人也不需要,这粥……是专门给我熬的吗?” “筑基修士才可辟谷,在那之前还是要进用凡食,诸天宗弟子院设有膳房。” 但都这个时辰了,解离尘这般身份和格是不可能兴师动众地去膳房让人单独开火的,所以这粥确实是专门为凝熬的,甚至还是他亲自熬的。 他是擅厨的,或者说他没有什么是不擅长的。 最难的时候,什么都要学一些,因为无人可以依靠。 但这些凝不需要知道,免得她再多想,他们是要做了断的,不该再有什么牵扯。 凝哪怕再后知后觉,也觉得到他的冷淡。 其实这也在意料之中。 她也做好了要努力争取的决定,因为答应过他,所以不管多难都要试试。 可是真的……真的有些难。 他变了,变得很陌生,和她认识的那个解离尘明明长得一样,给人的觉却天差地别。 她认识的夫君虽然请冷疏远,对她却比任何人都有人情味。 她认识的夫君温柔体贴,很有耐心,从不吝表达自己的想法,与她没半分隐瞒,素来直言。 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连模样和周身气质都有些微妙的不同。 比如眼睛,现在的他双眼变了颜,是纯正的黑,黑与白织,看不到原本的暗金。 再比如他身上的衣服,不再是无垢的白,而是质地微凉,绣着暗金月的墨锦袍。 倒是那头的白发没什么改变,白发之下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即便是对着她,也没有一丁点表情,再见不到那些代表真意的小细节。 他像戴着面具,举手投足,无比随意的一个动作,都透着地位崇高,权与熏染过的冰冷疏远。 凝喉咙发干,她了口气,用最温柔地语气唤他:“夫君。” 解离尘起身背对着她,如第一次一样没有应。 凝如无所觉,跟着站起来,绕到他身侧,鼓起勇气握住他垂着的手,抬眸去看他的侧面,轻声问道:“夫君生我气了吗?” 解离尘一怔。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了吗?” “……” “你为什么不肯看我,也不同我多说说话呢?” “……” “我很想夫君,夫君消失之后发生了一些事……我有些害怕,方才在这偏殿里一个人待着也很孤单。” “后悔了吗。” 解离尘突然开口,像是下一秒就要说出【如果后悔了就送你回去】这样的话。 凝沉默了一会,缓慢地摇了摇头。 “没有。”她轻声说,“只是,很想你。” 不提界门处的失散,不问他为何抛下她一个人,只是很想他。 解离尘紧紧闭上眼睛。 见到她之前,他不断想着,不过一段短暂的情劫罢了,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可真的见到了她…… 不行。他不需要弱点。 她也不能留在他身边。 即便不回凡界也不能留在他身边。 他有必须要做的事,他的身边危机四伏,他不想分心去保护一个柔弱的姑娘,不想时刻担心被人扼住咽喉。 这也是为她好,她肯定也不希望时刻陷在危险里,她本不知道与他一起所要面对的敌人有多么恐怖,岂是她在凡界遇见的那些妖可比拟的。 凡界的自己当真愚蠢,还做梦可以护住她。 现实是护不住的。 只要有了在意的东西,只要有了他想要的东西,最后都会被毫不留情地夺走。 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学会不在乎一切了。 只要无所求,他就是无懈可击的。 解离尘面庞冰冷如玉,在凝尝试着更靠近他的时候,他突然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她一窒,眼前画面变化,已经随他到了奉君殿里。 解离尘坐到宗主玉椅之上,凝顺着他的力道半跌坐在地,一抬眸,对上他自上而下,迫极强的眼神。 “你有何所求,尽可告知本君。” ……本君。 陌生的自称。 凝脑子里的那弦绷紧,脸苍白道:“我不懂夫君是什么意思。” 解离尘看着她,一字一顿说得极清楚:“本君会补偿你。” 凝猛地站起:“我不要补偿!”她音量拔高,看似强硬,实是厉内荏,强弩之末。 解离尘别开头,广袖之下握紧了玉椅扶手:“不要也改变不了本君要与你了断尘缘的决定。” 轰隆。 凝心头打了雷。 他说了。 他到底还是说了。 他终于说了。 作者有话说: 兔崽子!不争气的坏东西! 明天拍椅子了!动苍蝇手 第三十五章 凝其实还是有些了解解离尘的。 她早就知道一切不一样了, 也知道眼前的夫君已经面目全非。 没真的见面时还会抱有幻想,真的看见了,即便他耐心地喂她吃了一整碗的粥, 容她牵着他的手, 容她靠近, 她依然能觉到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距离。 自家中出事后,凝就变得很,她能清晰察觉到他人情绪的转变,从而想法子来保护自己,维护自己的利益。 但现在, 她在那些王孙贵族面前很有用的小手段,全都摆不上台面来。 她不愿意将那些手段用在解离尘身上, 也知道用了也没用。 他是不一样的, 整个上界都与她长久生活的地方不一样。 可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 她答应过他的。 既然无法粉饰太平,那就直面一切。 凝将泪意忍回去,撑着地面爬起来。 她想, 他们现在应该就是在那座奉君殿里。 那样大的一座殿,如此高的一座权台, 解离尘坐在这上面, 是至高无上的统治地位。 凝刚升起的信心又有些溃散了。 可还是要试一试的,她答应过记忆中那个清冷又温柔的夫君。Dd-nE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