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勋探身出来,接过去。 借着车厢里的灯光,他看到殷绍多写了一条,当即哑然失笑—— 不得和南塘宋氏为伍? “殷绍,南塘是你北狄的属臣,你还当本会劝降他们不成?”即墨勋笑了,语气中是调侃。 他自恃一国太子,只觉得宋楚兮那丫头和他已经成仇,怎么都不可能低头的。 殷绍还刻意开出这个条件来,实在是多此一举,完全的小人之心。 殷绍只是冷笑,不语。 即墨勋此时就只想着早身,当即也不迟疑,也从里衣上扯下一块布料,同样是划破手指,就着誊写了一份,上自己的手印,甩给了殷绍。 “可以了吧?”他问。 殷绍大致的扫了遍,确认无误,这才点头。 即墨勋才要退回车里,殷绍却又再度开口道:“出去彭泽,山高路远,本亲自护送尔等一行!” 即墨勋愣了愣,回头看了眼,就又明白过来,冷哼道:“你还真是小心!” 他是痛恨皇帝对他做的事,但却很清楚彭泽目前的国力,最起码短期内,他是没打算和北狄撕破脸来兵戎相见的。 殷绍说是要送他,其实也只是为了倒是好接皇帝回来。 他退回车里,扬声道:“启程!” 殷绍的命令,北狄方面的人没人敢于违背,也马上就让了路。 即墨勋一行的车驾在前,他出得城去。 “大人——”城外的将领恭敬的仰头唤了声。 那城楼之上,一株劲松一样的拔声音这才将被他在手里的守城官一把推开。 他纵身而下,稳稳的落在城门底下等候的战马的马背上,抓住缰绳,沉默无声的调转马头,马蹄声匆匆而过,他灰的影子融入车架旁边那些随行的侍卫当中,毫不起眼。 这个人,大多数的时候真的就只跟一个影子一样。 殷绍却一直注意着他,盯了他的背影许久,直至高茂回来复命。 京城这里不能,他匆忙代了高茂一些事,让高茂留下来,并且封锁他出城的消息。 高茂认真听着,一一应下,最后见他一定盯着那边,就想起了什么道:“那个人就是彭泽的龙庭卫指挥使吗?据说这人武功高绝,陛下就是被他所劫?” 殷绍没说话。 高茂看着这里一地死尸,更加不解,“他既然有以一敌百的能力,又为什么非要劫持陛下和我们正面锋,直接带了彭泽太子秘密出京,应该也不会有人拦得住他吧?” 带着太子妃,多少是个麻烦。 而且即墨勋也完全不像是会对自己的结发子有什么情深意重的人。 “秘密出京,少不得要被我们的人追捕,反而带着父皇在身边,他们才有了保障!”殷绍淡淡说道,眸深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既然是有了保障了,那么多带一个女人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怎么觉得这个主意应该不是即墨勋自己拿的呢? ☆、第030章 我信她! 殷绍做事,是滴水不漏的。 他亲自带了人尾随即墨勋一行离开,高茂火急火燎的带人清理城门这里刚刚战过后的痕迹。 搬走尸体,清洗血迹,同时又叫人分别往里和殷淮处送了信。 殷述这几天一直安分的待在里,皇帝只是限制了他的自由,却没有彻底阻断他和自己府里的联系,何鹏和何旭两个轮进,他那里的消息自然也不闭。 “殿下,皇上和太子此时都不在京城……”何旭把这夜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跟他禀报了,最后隐晦的一提,意思还是一目了然的。 殷述靠坐在一张软榻上喝茶。 这屋子里灯光明亮,他面上表情却很冷,只淡淡道:“这不是重点。” 皇帝和殷绍都不在京城,关键时刻,殷淮是顶不了用的,这个时候趁虚而入,最合适不过。 这个机会,可以说是千载难逢。 “那人的身体已经那样了,早就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的,本就没什么好上心的,至于殷绍——”殷述的角勾了勾,带一点讽刺的弧度,“你当他会忘了我还在里吗?他既然敢这么若无其事的就走,那就说明他料定了我不会背后捅刀子的,所以他才能走得这么放心。” 何旭更是不解,眉头紧蹙。 殷述低头抿了口茶,然后长出一口气道:“有什么不明不白的?这皇位要夺,现在是最佳的时机,但拿到手就行了吗?回头别是刚坐上去,转头又要被人拉下来,到时候又得担着个篡位的罪名在头上,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何必呢?” 何旭想了想,终于反应过来,微微提了口气,“殿下您是指得宣王他们吗?” 殷湛可从来就没有表现出要染指皇位的野心来。 殷述的面又更冷凝了几分。 他起身,款步走到窗户前面,推开窗子,双手撑在窗台上去看外面通透的夜,慢慢道:“此一时彼一时,父皇容下不他们,太子容不下他们,我也容不下他们,以十一皇叔的个,你觉得他是会主动摘了自己的人头捧着送人的吗?” 何旭抿了,不说话。 殷述就又兀自摇头,吐出一口气道:“有时候,很多事都是形势所迫,何况现在面前摆着的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了——” 这一次,他的话只到一半。 最近他不再提起宋楚兮了,每次涉及到类似的话题,干脆就避开不提。 何旭也有些习惯了,更不想惹他不痛快,就飞快的转移了话题道:“对了殿下,那即墨勋一行,您说太子会叫他们顺利回到彭泽去吗?” “八成——”殷述抿抿,“不会为难吧。” 何旭不解的看着他。 过了会儿,他又继续说道:“殷绍他比我更清楚眼前的局面,南塘那里是最不稳定的因素,一旦那里出点什么事,有彭泽从旁限制,总会给朝廷省下一些麻烦的。赫连缨那边是没指望的,不可能化干戈为玉帛,这种情况下,自是不能一次树敌太多的。” “您是说——”何旭沉,“宣王和南塘,真的会反吗?” 即使现在所有一切的局面都迫在眉睫,一触即发,但这话说出来到底也是大逆不道的。 殷述倒是不介意,他听了笑话一样的轻笑一声出来,然后回头对何旭道:“很明显啊,目前就只需要一个明显一点的契机了。十一皇叔是个很周到谨慎的人,也许他并不在乎名声什么的,但是现在拖家带口的,也总不能全不当回事了。上回大婚那天的事,已经是个引子了,现在只需要再一把火,然后这事情立刻就能掀起来,你信不信?” 何旭是越发的想不明白,“他现在人在京城——” 皇帝本来就对他没安好心,随时随地都会采取非常手段要他的命的。 就算有上的私兵,也就算北川之地上还有他的余威在,可一旦人死了—— 就算整个北狄王朝都被倾覆在他身后又有什么用? 提及此事,殷述的面之间就变得颇多嘲讽。 他转身退回屋子里,重又坐回了榻上,端起茶碗在指间把玩,慢慢道:“还不是因为那人贪心又胆小么?既想锄掉他,又想顺便下各处可能会起来的风浪,所求越多,就越是容易畏首畏尾,反而容易错失良机。” 他是不在乎这些的,但问题是前面还有个殷绍在。 如果他用了非常手段,殷绍把事情往外一抖,再来个大义灭亲,那就算他真把殷湛给怎么着了,最后也是为他人做嫁衣的。 何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便沉默了。 殷述低头盯着杯子里的茶汤半晌,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算了,再这么坐视不理的等下去,迟早要把所有的良机都错失掉,就这样吧,这一次等他们回来——” 他说着,一顿,眼底就有锐利森冷的锋芒骤然一闪。 然后,他反手,将手里茶汤从窗口泼了出去,“既然他们都不想出手,那就由本王来做吧,总不能看着他们坏了我的事。” 殷绍想要利用他?好吧!既然他那么想,那便就给他用一次又有何妨? 总不能—— 真的看着那个丫头跟了殷湛远走高飞,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吧。 * 这一夜,天京之内一场变动闹得天翻地覆,及至次一早,街头巷尾也还是各种唏嘘着的议论声。 不过殷绍把消息封锁的很好,所有人都只当是虚惊一场,只在茶余饭后的闲谈解闷。 “昨晚的事情说起来真是门啊,那可是皇上啊,居然当街就被劫了?” “是啊!真跟戏本子里的故事一样。” “你们那是没看见,那会儿我就在西街,一个人!就一个人!嗖的一下飞到辇车上,扯了人就走啊。随行那么多护驾的御林军,愣是谁都没拦住!” “一个人?这也太乎了吧?” “乎什么啊,还不是不出俩时辰就被太子殿下带人剿灭了吗?瞎折腾!” “说来也是,这马上就要过年了,真好在是有惊无险啊……” …… 街头巷尾议论的热火朝天,眼见着有巡逻的衙役行过,也就纷纷的闭了嘴。 年前还有几天,横竖是闲来无事,殷湛就带了女出城打猎。 在马上听到这些议论声,宋楚兮一直神态自若,是一副完全与己无关的模样。 殷湛倒了杯温水给她,道:“成武帝和殷绍都远行在外,要不要见个针?” 彭泽方面,宋楚兮虽然讳莫如深,一直没说她到底做了什么,但是很显然,她没打算跟那些彭泽人计较。 宋楚兮低头喝了口水,漫不经心的垂眸笑了笑,“干什么?死了他们帮着殷述让路吗?” 殷湛笑了笑,“只是觉得多少算是个机会,绊脚石不是能少一块就少一块的吗?” 宋楚兮但笑不语,不再接茬。 如果一定要比较起来,殷述那熊孩子其实并不比殷绍更好对付,让谁上位都是个麻烦。 所以这种情况下—— 岂不是那两兄弟都在,用他们来制衡彼此更加的事半功倍么? 殷述那熊孩子,唉! 她不主动开口,殷湛也不她。 殷黎在外面骑马,正玩得起劲,马车里的两个人却无端的沉默了下来。dd-nE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