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绍长身而立,角一直带着冷淡嘲讽的一个弧度,顿了一下,却又话锋一转,道:“不多么——唯恐天下不,这件事里,他倒也未必就是完全干净的。” “啊?”高茂抬头看他。 刚好这时候侧门那里马夫牵了马出来。 殷绍当即也不再耽搁,快步下了台阶,打马就出了巷子。 里的援兵没那么快到,他带了自己府上所有的府兵,一路策马出了巷子。 高茂随行,连着过了三条街巷,就接到了太子府专门用来传递消息的信鸽。 高茂解下小竹筒递过去,殷绍将里面纸条出来看了,角玩味着一勾。 高茂仔细的注意着他的神变化,试探道:“殿下,难道是陛下的下落——已经有消息了?” 殷绍只冷笑了一声,没有言语,重新策马扬鞭,一面道:“去即墨勋下榻的驿馆!” 事情和即墨勋有关? 高茂心里狐疑,却不敢多言,他又命人去传了信,一行人在驿馆前面的一条街上就和里出来的卫军会合了。 殷绍马下不停,直接带人杀到了驿馆。 “太子殿下深夜到访,不知有何指教?”守门的还都是即墨勋的人。 殷绍翻身下马,直接往里走,“本听闻彭泽太子卧病在,白天公事繁忙,不得空,这会儿闲下来,过来看看。” 他径自就往里闯。 “殿下!天很晚了!”那侍卫赶忙去拦,“殿下要探病还是等明天吧,我们殿下已经睡了。” 殷绍今天岂是会和他讲道理的,而且他人多势众,都不用他吩咐,高茂已经带人将这门口的十二名侍卫全部按下了。 殷绍快步往里走,后面卫军火速跟着冲进去,所过之处,但凡是遇到即墨勋的人,全部拿下。 他长驱直入,一路进了即墨勋的院子。 “太子殿下?”那院子里的侍卫还想阻止,“我们殿下身子不适,已经休息了——” 殷绍扯住他的领口,一把将他甩给高茂,踹门而入。 外面的侍卫带着火把冲进来,里面的大上,幔帐低低垂下,殷绍大步走过了去,一把掀开,将上七八糟的被子抖落在地。 上空无一人。 他倒也不见失望,只是出一个早知如此的笑容,转身又出门。 被他按在院子里的侍卫已经有些慌了。 他也没叫人动手,只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那人咬着牙,不肯声。 他在门廊底下站了片刻,就有侍卫过来禀报,说太子妃的院子里也没人了。 即墨勋的一众亲卫都是一副慷慨神情,并没有低头服软的意思。 殷绍既不拷问他们,也不记着离开,就在那门廊底下站着,不管是他的自己人还是即墨勋的人,所有人都有些紧张。 一直又过了约莫一刻钟的工夫,又有信鸽到了。 高茂把竹筒再递过去,殷绍看过之后方才抬脚往外走。 “走!”高茂一挥手,众人赶忙跟随,他却又为难,“殿下,这驿馆里的人——” “先都扣下,等父皇回以后再行处理。”殷绍道,语气干脆,毫不拖泥带水,就好像十分笃定皇帝不会有事一样。 高茂心中讶然,却一个字也不敢多问。 一行人从驿馆出来,直奔东城门。 路上高茂才大着胆子道:“殿下,方才的密信上说什么?难道皇上被掳劫的事情和彭泽太子有关吗?” “父皇也是自作自受!”殷绍冷冷说道,语气嘲讽。 他近身的就只高茂一人,所以他倒是没掩藏情绪,“区区一点药粉就想拿来留住即墨勋?他不动还好,他这一动,即墨勋又不是个蠢的,自然就知道他不怀好意,不赶快想办法身,难道还真要留在这里给他当人质,好让他拿着去迫彭泽国主献国投诚吗?” 也不知道这皇帝是怎么回事,年纪越大就越是沉不住气了,居然会把事情想得这样简单? 殷绍此刻的心情不好,倒也不是因为皇帝给他惹了麻烦,而是注定这一场又要走空。 他这会儿也是暗恨,如果当时即墨勋的人能在街上直接杀了皇帝多好,那样的话,他沾不上手,这事情就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而他现在还是当朝储君,如果皇帝有个三长两短,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继位了。 明明不过就只在一念之差之间的一点破事儿,现在这一折腾—— 殷述被皇帝软,他不能放了那熊孩子出来捡便宜,殷淮又猪吃不了大局,到头来他就还得出面来给皇帝擦股。 而且—— 如论如何,还都要保证把皇帝完好无损的救回来。 因为他手了,那就绝对不能叫皇帝有任何的损伤。 这么一想,不遗憾是不可能的,殷绍眼底神就越发郁了几分下来。 高茂不敢再烦他,只闭紧了嘴巴,打马跟着他。 三更半夜,本来全城百姓都因为皇帝被掳的事人心惶惶,但随后京兆府衙门传出消息,说掳劫皇帝的贼人已经被太子殿下亲自带人擒获了,大家安了心,也就各自回家了。 殷绍带人杀过去,远远地,就已经看到城门楼上立在凛冽寒风中的那个人影。 明明不是很伟岸的一个身影,落在视线之内,却能让人看见宝刀出鞘时候最锋利凛冽的锋芒。 这个人,大多数时候都像是隐藏在黑暗当中的影子,你甚至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可一旦现身,就会有一种叫人完全无法忽视抗拒的强烈的震撼力度。 殷绍的目光在那人身上顿住了有一会儿,直到听见即墨勋的声音:“太子殿下你这样姗姗来迟,真的好吗?如果再等不见你,本都不准备继续浪费时间了。” 侍卫给他打开了马车的车门,他也没出来,只悠闲的把玩着手上一个玛瑙扳指,语气轻描淡写。 殷绍一抬手,他身后跟着的队伍马上止步。 他收住缰绳,定定的看着马车里的即墨勋,面无表情,也不主动开口说话。 即墨勋等了片刻,倒是诧异,主动朝他看过来,“太子殿下——不和本谈一谈条件吗?” 殷绍看着他,这才冷冷的开口,“有什么好谈的?” 即墨勋一怔,就听他继续说道:“你要出城,本打开城门送你出城就是。” 言罢,他二话不说,直接冲死守在城门底下准备浴血一战的数百士兵一扬眉道:“打开城门,给彭泽太子让路送行。” 即墨勋这辆马车后面还跟着另外一辆马车,皇帝没头,他甚至都没要求对方大开车门看给他看一眼确认。 这个命令,看似下得轻率,但这种直接,却更叫人信服和震惊。 毕竟—— 即墨勋这一行人如今就是做得困兽之斗,横竖死路一条,他但凡是有一个字的废话—— 他们要在重兵守卫的京城里冲杀出去不容易,但要在军阵前刺死区区一个皇帝—— 那并不比捏死一只蚂蚁更费劲。 但是殷绍既然已经介入此事,他就没得选,如今就只剩下一个原则,那就是不惜一切,一定要确保了皇帝的人身安全。 如果说前面即墨勋还揣了闹心的怒气,但是这一刻,面对殷绍的时候他就只剩下了心戒备的危机。 这个人,杀伐决断,心智之强悍,实在叫人心惊。 即墨勋的心口不由的微微一缩,但他却勉力的没有出怯意,也是笑道:“还是太子殿下痛快,既是如此——” 话音未落,殷绍已经侧目给高茂使了个眼,“出城去传本谕令,让前面的人都停手,暂且撤开,不准再和彭泽太子的人为难。” “是!”高茂看了即墨勋一眼,一声不吭的策马出城去了。 即墨勋的眸微微一深,不多时,远处城外的喊打喊杀声就全部泯灭。 殷绍也不催促他,又过半晌,外面一片响动,却是他的亲军仪仗匆匆赶来接驾。 那些人不敢进城,只隔着城门道:“太子殿下,末将等救驾来迟,让您受惊了!” 逆光就稳稳地站在城楼上,那是他们的信仰和旗帜,只要有这个人在,他们就不担心城里的即墨勋是不是已经遇难,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拼杀营救。 这,便是这个人方才一个多时辰一直站在城楼上的作用。 他在,彭泽人的士气就在。 而在搏杀拼命的时候,士气就是他们的命。 “本无恙!”即墨勋扬声道,语气微微含笑。 他,是有些自豪的。 外面的人,稳稳地松了口气。 这时候,殷绍才又转向了即墨勋问道:“如何?现在轮到你了。” 和他谈判,简直是太省事了。 即墨勋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同时却是冷了脸盯着他道:“此去彭泽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说实话,太子殿下你虽然有担当,可是——” 他说着,顿了一下,语气中就带了明显讽刺的意味,摇了摇头道:“贵国的皇帝陛下,本可信不过他。所以太子殿下你也别怪本小人之心,皇帝陛下本还要借用几,待到本和太子妃顺利抵达我国边境,自然会将皇帝陛下原封不动的还。” 这个条件,其实并不算过分,因为为今之计,他要确保万无一失,这是唯一的办法。 殷绍这一次却没有马上开口应承下来。 即墨勋等了片刻,也就明白了,笑道:“你大可以放心,本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本国小力弱,即使经过此事,你我双方之间不可能再和睦如初,可但凡后北狄对我朝不主动侵犯,本自然也可以保证,不会主动发兵与你们为难,大不了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殷绍不过是要他保证不会秋后算账,即墨勋倒是也算痛快。 可是殷绍却似乎仍不意,只还是冷冷的看着他。 即墨勋不由的倒一口凉气,唯恐他是要走极端,就拧眉道:“本都已经给你许诺了,你还要怎样?难不成要立字为据?” “当然!”殷绍这才开口,“还是白纸黑字的比较稳妥些。” 话音未落,他又话锋一转,继续道:“今这里的一切本来都是误会,你肯化干戈为玉帛,本自然也是乐见其成。后你我两国,和平共处,互不侵犯,这保证,你既然敢给,本也没有怀疑的道理。” “那你这是——”即墨勋拧眉,更加不解。 殷绍已经起袍角,从里面的衣服上撕下来一小片素白布料,“不过还有些细节,要加上。” 即墨勋不解,只是拧眉看着他。 他将手指在剑锋上划开一道口子,就着血龙飞凤舞的列了两个挑拣出来,然后上自己的手印,将那布料一甩。Dd-Ne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