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 道：“可不是他。吴大人是从云南布政使任上升迁回京的，想来认得那位崔参议？” 认是认得……吴大人眼中  出一种复杂的神气，横空问了一句：“崔燮他可……成亲了吗？” 李老师对他家里的事略知一二，摇头答说：“这倒不曾。拙荆原先还想帮他牵牵线，他却不肯，说是要把两个弟妹的婚事都 持好才肯提自己的事。我看他年纪不大，又正准备科试，也就没多管。莫非吴大人有什么人选？” 吴大人倒没什么人选。 吴大人只是在云南当右布政时，差点儿当了崔参议的媒人，看到他儿子有点好奇。 崔榷带了两个美妾上任，到任上又要求娶官长之女，这个儿子竟肯负责任照管起庶出弟妹，而不是求着老师给他找个好岳父，实在不肖其父。 也幸亏不肖父。 他原本因为崔参议之故，对崔燮也少少带了些偏见，听说他要先给弟妹成家再管自己的婚事，不 低叹了一声：“噫，这样的父亲竟有这样的儿子！” 当初崔参议若不是自己求取何大人之女，而是给这个有前途的儿子求，说不定秋试之后都该完婚了。 可惜！他明明看见了一桩好婚事，却不能做媒，真可惜了！ ——父亲曾 求娶的姑娘，怎么好说给儿子呢？ 吴大人暗自 叹几声，待鹿鸣曲歇，便取酒敬了诸生三爵，叫众人开宴。 鹿鸣宴上不仅要混吃混喝，也是彰显士子才学的地方，李主考看着济济一堂的人才，笑着说：“今 蒙天恩赐筵，主宾既 ，又岂能只顾吃喝，失了读书人的本份？本官在帘中阅诸生文卷，多见才思淹通，文词清丽之卷，想来诗词也当如文章般锦绣。本官便先赋诗一首，愿待诸举子唱和。” 他饮尽一爵酒，转眼便有文思：“二十年前宴鹿鸣，京闱何意此持衡。官曹 后心长怍，天语来时梦亦惊。敢谓文章真妙选，极知荣宠是虚名。宾筵既醉皆君德，拟赋周诗竟不成。” 敢谓文章真妙选，极知荣宠是虚名……文清意远，真是当世妙句。 有了主考官的诗作引子，今科解元张赞率先起身行礼，十分自信地说：“赞不才，略有文思，愿先献一首以助各位诗兴。” 他才思也极 捷——要么就是准备工作做得好，开口便道：“队舞花簪送酒频，清朝盛事及嘉辰。星辰昼下学士履，风晴宜举人巾。” 有如此才华高朗的解元开头，五位经魁们自然也不能干坐着，跟在他身后起身应和，作些“祥云 映朝焕，魁宿腾辉泰宇明”，“松篁不改凌霜，葵藿宁忘报国城”之类的台阁体颂圣诗。 转眼就到了跟崔燮共同一张案的乡试第六名郑宗仁。这些才子不知怎么都那么文思奔咏，出口成章，每作一首诗，老师们便要点评几句，底下的举子还要评论，听得崔燮更是心虚胆怯，恨不能跟老师讲讲情，今天就先别让他作了。 可他身边两位举人的诗一字字念罢，命运终究还是落到了崔燮头上。 他僵着一张脸站起身来，闭着眼正念他早上憋出来的“龙虎榜中新得士，凤凰诏下正求才”，吴府尹忽然含笑问道：“崔举人是李学士的高徒，文章极有法程，编的书也足令天下士子受益，有想来诗词一道也必不弱于人？” 李东谦虚地说：“吴大人忒高看他了。此子随我读书不过数月，也只念念四子书，我都不曾见他能写过什么好诗。” 吴府尹笑道：“不然，有名师必有高徒。方才李大人既言‘拟赋周诗竟’不成，就该叫你这学生继了师长之愿，改赋周诗。” 就从他开始改一改诗体，不要 堂都是干涩无趣的应制诗。 周诗，也就是诗经之类的四言古诗，不讲格律，用韵也宽松，比五言、七言八句的律诗好作多了。而且他是头一个作这诗，底下的举人们恐怕这时候都顾着改自己的诗了，好不好的也不大关注，总比拿自己最短的短项和别人的长项比强！ 崔燮 得热泪盈眶，把硬挤出来的律诗略改了改，开口 道：“桂华秋盛，佳气斯盈。唯吾国朝，缉熙斯明。庶政既清，求贤更诚。上恩颁诏，命取群英。明公选士，宴开鹿鸣。琳琅座，位列魁星。余生斯时，当报忠贞。承旨北面，不胜恩荣。” 李东当他的老师这么久，对他作诗的记忆还在旧的《石墨集》上，对他作诗的底线定得极低的。再加上这个弟子于音乐一道实在没什么天赋，平常只听老师讲，理论 的，诗却极少作，给他的印象就是作不出什么好诗来。今天竟站起来就作了这么长一篇四言诗，李老师都有些意外。 意外之余，居然还觉得他的诗有点儿可取之处，比他平常……比他以前作的那些好像强了不少呢？ 李东惊讶得险些忘了评价，吴府尹倒是有些惊喜，颔首点评了一句：“文思倒快，有捷才，不负其名。又能把四言诗写出台阁气，果然是个端正的士人。” 台下诸生大都琢磨着自己的诗，顾不上他作的如何，就只前几位的考生闲心无事，听得认真，纷纷点头：“志和音雅，字字又都有 君报国之志，信是庄丽之诗。这么短的工夫里就能作出这样的诗，不愧是编《科举必读》的人。” 上面的官员、几位经魁才子点评过，那些没怎么认真听他作诗的举子当然也不好意思挑 病，随大溜儿夸了他几句，就赶紧预备自己的诗了。 崔燮听着他们的点评，紧张到发僵的肌 慢慢软化，心底过吴府尹，更默默谢陆举人—— 陆先生说得真对，作诗作不好不要紧，先要占个快字。够快的话起码就能让人以为你有捷才，把场面糊 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祥云映朝焕，魁宿腾辉泰宇明 松篁不改凌霜，葵藿宁忘报国城 以上两句出自陈舜赠翁世用的诗 李东和解元的都是李东诗，李东那首正好是为这场鹿鸣宴作的，后面那半首是他在会诗读卷作的 官长讲话出自李东的顺天府乡试录序 第168章 这场鹿鸣宴最叫人紧张的就是作诗, 诗作完了, 就可以安心享受宴席了。 崔燮 匀了气，先夹一筷蒸鱼定了定惊, 边吃边听后面的人作诗。他身后那桌的第九位没作四言, 直接了一首“圣朝网罗尽英豪”的七言诗；后面一位赋了四言诗的, 也是“玉帐开宏，群英雍雍, 崭崭头角, 初峥嵘”这样一看就是七言改成的，也没比他强出多少。 崔燮愈发心安理得, 吃了鱼, 又把筷子伸到了其他菜上。 烧羊是口外产的小羊腿的, 外皮焦脆、肥白如凝脂，底下还有炭火保温，油脂被 出来汪在盘底，瘦叫脂肪润透了, 又鲜又 , 完全没有腥气。鹿不如羊, 但刷着酱料在铁盘上炙出来，有种羊没有的香气，更活，更紧实，口也不错。炒 却像是川蜀的口味，油红红的, 炒料里掺了麻椒，还掺了朱萸腌的辣油，口麻辣而略带酸味，吃起来颇叫人怀念。 他不多吃了几筷，浅酌黄酒，听着举人们次第诗。遇有出好诗的，府尹与考官们也为之举杯，就着佳句喝上一盏，甚至亲自为之削改。 顺天乡试取了一百三十五名举子，其中既有才思捷，能出佳作的，也不少缺乏捷才，改不出诗的，甚至还有几个纯粹为混吃混喝而来，事前连首诗都没准备，轮到个儿只起来说声“惭愧”“诗绪未足”的。 崔燮看得叹为观止，才知道大明的才子也不是个个都能出口成章，以和诗为乐的。他居然还不算垫底的，没给天朝人民，没给他老师丢脸呢！ 他愈发心安理得，举杯劝同座的两位举人吃酒。 待吃了几巡酒、一道汤，院外忽然有吏员进来传报，说 中赐下御酒和菜肴，考官们忙联袂起身，领着新举子们出去谢恩。 中太监传了圣旨，赐下白炸鹅、冰鸭、白烧、荔枝猪、橙酿蟹等制菜，又有葡萄、小金橘、枣、梨、红白软子大石榴等按酒鲜果，另有人挑着几担系着红花的御酒来。 那位来传旨的内侍看着人捡了几样大菜送到各考官席上，剩下的叫人按桌分送，却特地指了一道和考官们一样的炸鹅送到崔燮席上，含笑劝他：“崔举人受的委屈里都知道，皇爷对你期许极高，盼着你来有成呢，望你谨守本份，勿因一时的排名生了得失心。”ｄＤ-ｎＥＮｇ.ｃＯM |
道：“可不是他。吴大人是从云南布政使任上升迁回京的，想来认得那位崔参议？” 认是认得……吴大人眼中
出一种复杂的神气，横空问了一句：“崔燮他可……成亲了吗？” 李老师对他家里的事略知一二，摇头答说：“这倒不曾。拙荆原先还想帮他牵牵线，他却不肯，说是要把两个弟妹的婚事都
持好才肯提自己的事。我看他年纪不大，又正准备科试，也就没多管。莫非吴大人有什么人选？” 吴大人倒没什么人选。 吴大人只是在云南当右布政时，差点儿当了崔参议的媒人，看到他儿子有点好奇。 崔榷带了两个美妾上任，到任上又要求娶官长之女，这个儿子竟肯负责任照管起庶出弟妹，而不是求着老师给他找个好岳父，实在不肖其父。 也幸亏不肖父。 他原本因为崔参议之故，对崔燮也少少带了些偏见，听说他要先给弟妹成家再管自己的婚事，不
低叹了一声：“噫，这样的父亲竟有这样的儿子！” 当初崔参议若不是自己求取何大人之女，而是给这个有前途的儿子求，说不定秋试之后都该完婚了。 可惜！他明明看见了一桩好婚事，却不能做媒，真可惜了！ ——父亲曾
求娶的姑娘，怎么好说给儿子呢？ 吴大人暗自
叹几声，待鹿鸣曲歇，便取酒敬了诸生三爵，叫众人开宴。 鹿鸣宴上不仅要混吃混喝，也是彰显士子才学的地方，李主考看着济济一堂的人才，笑着说：“今
蒙天恩赐筵，主宾既
，又岂能只顾吃喝，失了读书人的本份？本官在帘中阅诸生文卷，多见才思淹通，文词清丽之卷，想来诗词也当如文章般锦绣。本官便先赋诗一首，愿待诸举子唱和。” 他饮尽一爵酒，转眼便有文思：“二十年前宴鹿鸣，京闱何意此持衡。官曹
后心长怍，天语来时梦亦惊。敢谓文章真妙选，极知荣宠是虚名。宾筵既醉皆君德，拟赋周诗竟不成。” 敢谓文章真妙选，极知荣宠是虚名……文清意远，真是当世妙句。 有了主考官的诗作引子，今科解元张赞率先起身行礼，十分自信地说：“赞不才，略有文思，愿先献一首以助各位诗兴。” 他才思也极
捷——要么就是准备工作做得好，开口便道：“队舞花簪送酒频，清朝盛事及嘉辰。星辰昼下学士履，风
映朝
堂都是干涩无趣的应制诗。 周诗，也就是诗经之类的四言古诗，不讲格律，用韵也宽松，比五言、七言八句的律诗好作多了。而且他是头一个作这诗，底下的举人们恐怕这时候都顾着改自己的诗了，好不好的也不大关注，总比拿自己最短的短项和别人的长项比强！ 崔燮
得热泪盈眶，把硬挤出来的律诗略改了改，开口
道：“桂华秋盛，佳气斯盈。唯吾国朝，缉熙斯明。庶政既清，求贤更诚。上恩颁诏，命取群英。明公选士，宴开鹿鸣。琳琅
君报国之志，信是庄丽之诗。这么短的工夫里就能作出这样的诗，不愧是编《科举必读》的人。” 上面的官员、几位经魁才子点评过，那些没怎么认真听他作诗的举子当然也不好意思挑
病，随大溜儿夸了他几句，就赶紧预备自己的诗了。 崔燮听着他们的点评，紧张到发僵的肌
慢慢软化，心底
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祥云
匀了气，先夹一筷蒸鱼定了定惊, 边吃边听后面的人作诗。他身后那桌的第九位没作四言, 直接
出来汪在盘底，瘦
, 完全没有腥气。鹿
却像是川蜀的口味，油红红的, 炒料里掺了麻椒，还掺了朱萸腌的辣油，口
中赐下御酒和菜肴，考官们忙联袂起身，领着新举子们出去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