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芷青躲开了他的视线,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她想问他给自己生命赋予的意义,但在当下的情境里,因为急于掩饰心 如麻的情绪,倒是一时忘了这一茬。 她那天晚上没有去程煜夜家蹭饭,提前回了家。 回家的路上,心情颇有几分复杂。 这种 觉很奇妙,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生命的可能 ,活下去的意义需要自己赋予。 徐芷青不一定完全认同程煜夜的思想,不过,令她 到开心的是,她听起来很傻、羞于启齿的提问,程煜夜总能给出合理且认真的回答。 他的回答很明显是经过深思 虑的,并不是一时兴起的敷衍。 这让徐芷青觉得,他们有共同的语言,在类似的年龄阶段,有过相似的烦恼,思考过同样的问题。 更进一步说,她不是孤独的,这种不期然遇到同类的快. ,十分难以言喻,让她的大脑神经长时间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 紧接着,徐芷青幡然醒悟,程煜夜对她来说不一样,跟其他所有人有着本质的区别。 学生时代的徐芷青,每次看到身边的同学,听到他们每天聊着毫无营养价值的话题,经常在心中暗自腹诽,他们怎么会那么傻叉? 明明近在咫尺,她却像孤独地生活在另一个星球的外星人一样。 这种遗世而独立的孤独 ,在程煜夜身上得到了缓解。 徐芷青想到了程煜夜之前跟她聊到的,《少女布莱达的心灵之旅》这本书里面提到过的,关于‘灵魂伴侣’的解释。 可以相信吗? 程煜夜会是她的soulmate吗? 还是,这也只是他追女孩子的一种手段而已? 把自己伪装成她所喜 的样子,一步一步,有策略地接近。 如果是,那他一定有双极具 察力的眼睛,至少她在他面前,早已无处遁形。 徐芷青思来想去,最终释然。 就算是,又怎样呢? 他已经给出了最好的答案,她没有理由,也没办法,走出他的领地。 最明确的证明是,她的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她会心甘情愿地,走进他的圈套。 -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徐芷青收回思绪,抬手摁指纹。 打开家门,一股难闻的酒气扑面而来。 徐芷青下意识蹙眉,抬眼便瞧见,正对着门口的饭桌上,除了爸爸,还有另外叁位陌生男 。 饭桌上有四瓶空酒瓶,还有七八瓶未开盖的酒瓶。 由此可推断,他们刚开始喝了一轮,接下来估计还有好几轮要喝的。 陌生人不打招呼就进入她的领地,这让徐芷青浑身不自在,身体不自觉紧绷,脸 也很冷。 爸爸突如其来的归家,并没有让徐芷青产生一丝丝喜悦,反倒 起她强烈的负面情绪。 徐芷青警惕地逡巡室内的几人,站在门外,并没有立刻抬脚进门。 徐父两颊酡红,那模样明显是醉得不轻。听见门口的动静,他侧头望了过来,可能由于酒 的催化作用,导致他大脑迟钝,足足反应了有五秒钟,才反应过来,是他唯一的女儿回来了。 徐父动作迟缓地抬手,招呼徐芷青过来,吐出的话醉意朦胧,“快过来跟几位叔叔打招呼。” 徐芷青仿佛这才恍然回神,慢 地迈步进门,换好拖鞋后,走到他们身前,隔了段距离,依言对他们分别叫了声,“叔叔好。” “吃饭没?”徐父把椅子拉开,“坐过来一块儿吃点。” 其实徐芷青没有吃,但她不想跟他们一起吃,于是撒谎说吃了。 然后便一声不吭地走到自己的房间里去,把门反锁。 空气里终于没有了难闻的味道。 徐芷青呼出一口气,仰身倒在了 上。 她心里好不容易升腾起的一丝 望,一丝对自己的期待,在回到家里后,轻而易举地被拉回了现实。 一切就像虚幻的泡沫,一戳就破。 跟程煜夜相处久了,差点以为她可以 离这一切,产生了不该有的幻想。 徐芷青反手覆住双眼,让自己被充 安全 的黑暗包裹。 只要不期待,就不会受伤。 她消极的想。 徐芷青躺在 上一动不动的,渐渐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后,客厅依旧传来吵闹的声音。 几人喝高了,音量也越来越不受控制,尤其是她爸爸, 动地扯着嗓子吼,可能是在跟他的狐朋狗友们争论某些事儿。 吵得她耳膜生疼。 这不是徐芷青第一次见她爸爸喝醉,徐父肠胃不好,却天天喝酒应酬,喝得酩酊大醉是常有的事儿。 徐父沉 于无谓的酒局,无谓的应酬, 复一 ,年复一年。 徐芷青想不明白,妈妈怎么就看上了爸爸这种人? 但反过来一想,她同样不明白,爸爸怎么就看上了妈妈这种人。 大概是王八对绿豆,瞎子看对了眼。 他们俩彼此彼此,差不多程度的招人讨厌,为什么他们要生下自己?为什么人不可以选择自己的父母? 徐芷青又不可自抑地陷入了情绪漩涡,她的情绪总是这样,不受控制、随时随地陷入低谷。 最后是憋不住的 意把徐芷青强行拉回了现实。 其实她刚回来时,原本打算先洗个热水澡,结果家里有了叁位陌生人的存在,她一点儿也不想出去面对他们,于是拖到了现在还没洗澡。 不过,想上厕所这件事儿,久了是憋不住的。 徐芷青忍了又忍,在 上扭着身子翻来覆去,最终屈服地打开了房门,经过客厅,朝厕所的方向走去。 上完厕所出来后,徐芷青站在洗手台前洗手。 饭桌边上,某个陌生叔叔注意到她,扭过身子跟她搭话,语气轻浮, 里 气的气质简直藏不住,“小姑娘,你在学校的成绩怎么样?在班上能排上前几名吗?” 徐芷青神思倦懒,不想搭话,依旧一声不吭地洗着手,装作没听见。 徐父突然来了脾气,语气不太好,“叔叔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回答人家?” 徐父之所以这样说,而不是代替回答,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女儿平时的成绩怎么样。 他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从未关心过女儿的成绩问题,当然,其他问题也没关心过。 “叔叔,为什么要好奇我的成绩?” 徐芷青甩甩手,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们,语气冷漠,“我对您家孩子的成绩可是一点儿都不好奇呢。” 陌生叔叔一脸理所当然,语气依旧很不正经,“我这不是随口一问,关心你一句吗?长辈不都经常问小辈这个问题?” “您是觉得不问成绩,就跟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没有共同话题可聊吧?” 徐芷青面 有几分讥诮,“您想 据我的成绩判断什么?简单的将我界定成好学生坏学生?聪明的人愚蠢的人?谈恋 还是没谈恋 ?” 徐芷青的心情很不好,今晚就像吃了炸.药包一样,没有丝毫耐心跟爸爸的狐朋狗友虚与委蛇,一个字一个字忍不住地往外蹦,“而我,并不关心您家孩子的成绩,叔叔,您这个问题问得很失礼。” 她爸爸的朋友,能是什么高素质的人? 徐芷青拒绝被陌生叔叔旁敲侧击的了解,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她几乎快要无法忍受,跟他们待在同一个空间内,呼 的每一分每一秒。 简直是煎熬,太煎熬了。 徐芷青讨厌爸爸,连带着,对爸爸的朋友抱有极大的偏见。 可能她表情里展 出来的嫌恶过于明显。 陌生叔叔的表情渐渐有了愠 ,而徐父脸上的愠 更甚。 徐父拿起酒瓶,往地上猛然一砸,酒水 了一地,触目惊心的玻璃渣子被溅得四处飞起。 徐芷青躲闪不及,脚踝被飞溅的碎片划伤了一处,鲜血渗透伤口,很快 了下来。 她尚处在呆懵的状态里,徐父脚下生风,几个大迈步走到她身前,抬起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 力道之大,直接让她整个人侧身摔倒在地,半边脸颊以极快的速度红肿起来,留下了一个很明显的巴掌印。 嘴角有温热的 体 下,徐芷青抬手,用指腹一抹,看见了鲜红的颜 。 所有人一时间被这紧张的气氛镇住了,没有人开口说话。 徐父骂骂咧咧地踹了她一脚。 “你那什么态度?谁准你这样跟长辈说话的?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 .眼里去了?” 徐父喝醉之后,对她动手是常有的事儿,徐芷青早就习惯了挨打,只是他这次,实在是不应该,当着外人的面打她。 徐芷青强烈又无用的自尊心,在此时此刻,瞬间被碾成灰,又熊熊地燃烧起来。 叁位叔叔这才后知后觉地过来拉人,劝架,说小孩子不懂事,不要对自己女儿动 。 徐芷青从地上爬起来,紧抿 线,一言不发的朝门外走,背影倔强。 徐父见她这副态度,更加恼火,红着脸,梗着脖子大吼,“你今天要是敢踏出这扇门,再敢回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徐芷青一步未停,逃也似的飞快离开了。 徐芷青其实是个很胆小的人。 在她很小的年纪,每次不知犯了什么错,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被妈妈看见了,当即就会扯着嗓子吼她一顿。 嗓音沙哑,音量极大。 小徐芷青被吼得很害怕,缩成一团,颤抖着身体,恐惧的看着妈妈。 她本就天生胆小,在这样 暴的教育方式下,胆子愈发的小。 在小徐芷青眼里,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存在,每次出去不小心把衣服玩脏了回来,她都先在外面悄悄地痛哭一顿,才敢磨磨蹭蹭地回来。 等待她的,是妈妈拿着 长竹条的一顿 打。 又或是,长时间的罚跪。 如果在学校不小心哪一门考得太差,也会被处罚。 罚跪和挨打一起。 所以她习惯 的,不管在哪个班级,都让自己的成绩保持中等水平。 她真的太害怕挨打了,那是从小.便有的、深刻的心理 影。 爸爸在外打工,空缺了徐芷青整个童年。 她时常幻想爸爸是个大英雄,总有一天会回来拯救她,但这个梦想在初中的时候就破灭了。 爸爸回来了,家里的经济情况开始好转,但爸爸不是大英雄,他跟妈妈有着一样的坏脾气和小心眼。 大部分时间爸爸都不管她,一旦他觉得徐芷青该被管的时候,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毒打,简单 暴有效率。 父母之间的 很少,彼此斤斤计较的生活,却又没有勇气分开,还要冠冕堂皇的找借口,说是为了她,徐芷青被夹在中间水深火热。 她挨打的次数更多了。 为了不挨打,通常都会很听话。 不过事情总有点例外,尤其是,挨打的次数 渐增多之后,任何事情次数多了,难免不痛不 。 徐芷青从恐惧爸爸妈妈,转为厌恶和恨,还有 益加深的自我厌弃。 程煜夜问她,敢不敢给自己的生命赋予意义。 徐芷青想明白了,活着就是一场无期徒刑的折磨,无休无止的苦行,永远都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如果一定要给生命赋予意义的话。 那么,她选择向死而生。 一直以来,徐芷青始终不敢叛逆,不敢不懂事,不敢给任何人 麻烦,只好沉默着,燃烧着,光是活着就需要莫大的勇气。 直到有一天,活着比死亡更需要勇气为止。 这一天,似乎已经到了。dd-nE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