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进了药室。 孟澜所言果然不虚,孟淮竹和江偃很快就醒了,两人除了有些失血过多的症状,其他一切安好。 正在南淮行休养之际,陈宣若和宁辉到了。 陈宣若是从长安而来,而宁辉则是被留在了渔关清扫战场,血曼珠被八百里加急送入了渔关,由医馆研制入药,迅速解了在魏军中蔓延的毒。 做完了这些,宁辉才马不停蹄地赶到南淮。得知宁娆状况的宁辉反应和江璃如出一辙,起先是伏在宁娆榻前哭了一阵儿,而后就一直发愣,两道目光直勾勾的,嘴里还振振有词。 崔阮浩看着,担心他会出什么事,悄默声靠近,听见他依稀在说:“都是爹的错,不该把你扯进来……别死……爹和娘怎么活……” 听得崔阮浩两眼通红,再也听不下去,逃似得从殿里跑出来了。 这一会儿功夫,江璃把陈宣若叫进了正殿。 陈宣若仰头默默看着江璃,从他憔悴支离的脸移到那霜花斑驳的两鬓,心如刀绞,难受至极。 听江璃静声道:“你替朕起一份诏令。” 陈宣若端袖一揖,退到一边,翻开空白的黄锦圣旨,研墨,提笔。 “朕自登位,奉行重典,诸多偏颇,实违圣初。今下诏罪己,公诏天下。” 陈宣若笔尖一滞,抬头:“陛下……”这竟是一张罪己诏。 江璃平静道:“照着朕说的写。” 陈宣若默了默,复又将头低下。 “凡云梁与大魏皆朕之子民,实不该厚此薄彼。” “今诏,废弛长安与洛令,云梁人可自由出入。” “废科举与经商之限,上下署寮不得以旧法为难。” “废税法之差,岁租岁贡兵役之数,云梁与大魏子民同额。” “宗室官宦之家,不得随意诛杀无罪之云梁人,不得随意待殴打云梁人,如有犯者,属衙必当秉公查办,如有懈怠,加重处之。” 圣旨自南淮发出,一路抵达长安,送至凤阁,以最快的速度昭告天下,颁布实行。 颁布之,街头巷尾一片呼,云梁人在近十年里第一次可以毫无顾忌地站在光底下,相互拥抱。 有被随意非法拘的云梁女子得到了自由,白发苍苍的老祖母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孙女哭泣;读书人们相互作揖,笑容面,含热泪地相互恭喜,排着队在加开恩科的供桌前登记名姓。 除夕过后的寒冬街头,宛如一派新的天地,充了希望与温暖。 雍凉站在街边看了许久,真心地为天下云梁人到高兴,可看了一阵儿,却不由得悲从心来。 他冲自己身侧的雍渊和孟澜叹道:“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为了今天,有人为他们付出了何种代价。” 雍渊和孟澜默然,是伤悒之。 站了一会儿,孟澜道:“我要走了。我曾在公主的病榻前立誓,若上天能赐她新生,我愿一生医遍天下疾苦,渔关那边刚刚息了战火,想必有很多人需要我去医治。” 雍凉和雍渊对视一眼,虽有不舍,但却只能祝他一路顺风。 南淮行里的人也没有久留,在罪己诏颁布了没几,江璃便带着众人回了长安。 陈宣若依旧是右相,重回凤阁,因加开了恩科,他尚有许多事要忙碌。 宁辉依旧是御史台大夫,坐镇御史台,紧瞅着凤阁,那边稍有不妥,便会立即毫不留情地上表弹劾。 英儒听说自己的父皇和母后回来了,兴冲冲地来找,却只见到脸苍白的父皇和昏不醒的母后,他拉着宁娆冰凉的手哭了一阵儿,被江偃抱走了。 渐渐的,所有人开始习惯了宁娆的昏睡,默默地来看她,默默地离开,各自在各自的位子上安然度。 合龄最终决定要回南燕,到了这个地步,大魏与南燕的联盟已经历了战火的考验而十分稳固,再不需要联姻来稳固了。 江偃将她送到长安城外,她仰头看了一眼长安的城楼,淡然笑说:“景怡,我回去了,可是南燕的门永远向你敞开,若是哪一你在长安待倦了,你就来找我。”她眸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我可是一点都不介意养你一辈子。” 江偃本神情平静,被她这几句话逗笑了。 随口道:“好,我若是哪一在长安呆腻了,我就去找你。可是……”他话锋一转,几分认真道:“我极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你就不要等我了。” “臭美,谁要等你。”合龄嗤道,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又过了三个月,便是祭。 一如去年,临近祭,皇后却对外称病,久未面。 有好事的官员上表,称乾坤结合,方是吉像,既然皇后凤体有疾,不然陛下立贵妃,代替皇后与陛下一同祭。 这些奏疏不管来多少份,都被江璃驳了回去。 最终左相周兆全亲自来找。 江璃平静地等他说完,道:“朕意已决,这一生都不会有什么贵妃,若是朝臣对朕不,朕可以退位。” 他将话说得毫无余地,周兆全只能无功而返。 当夜,江璃去了宁娆的寝殿,屏退众人,在她榻前守了一夜,无人敢靠近,只能依稀听见陛下在里面低声絮语了一夜。 第二江璃红着一双眼睛出来。 三后祭,他该去清泉寺了。 江璃换过冕服,正要上辇,步子只迈出了一步,又退了回来。 他坚持要再来一趟昭殿,不管是谁劝都不管用。 宁娆依旧在睡。 江璃摸了摸她的额头,道:“阿娆,我曾经对你说过,不可以睡太久,不可以让我叫不醒你,你都忘了么……” 她双目紧合,一点反应都没有。 江璃蓦然咬了咬牙,恨道:“你醒不醒?要是再不醒,我就要纳妃了。” 她依旧双目紧合,一点反应都没有。 江璃了气,跪坐在榻前,握住她的手,哀声道:“我不纳妃,我是吓唬你的。你醒过来吧,又到了祭的时候,你忍心让我孤零零一人在祭台前吗?” 她还是没有反应。 江璃垂头丧气地在榻边坐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趴在她耳边道:“你要是今天能醒,我就把我所有的古董珍玩还有金子全都送给你。以后黄庄田赋都归你,你想出去玩就去玩,我再也不拦你。” 宁娆还是没有反应。 江璃定定地凝望着她,眼泪又不争气的下来,“我等不了了,太煎熬了,阿娆,我去陪你吧。等我把手头的事料理清楚,我就传位给英儒,带着你走,我们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然后……” 崔阮浩进了来,道:“陛下,您快出去吧,太后和太子殿下来了。” 江璃摸了一把泪,慢慢地站起来,攥了攥宁娆的手,转身出去。 太后果然拉着英儒的手等在殿外。 见他出来,太后上前道:“朝文武都在等着你,吉时都快过了,怎么还不出?” 江璃清了清喉咙,道:“儿臣这就走,让母后担心了。” 他搀着太后下了石阶,弯下身,摸了摸英儒的鬓角,道:“朕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祖母,要听话,好不好?” 英儒拼命地点头:“儿臣知道,父皇放心去吧。” 江璃欣一笑,拖曳过冗长的臂袖,向着舆辇走去。 走了没几步,突听到背后一阵浅浅的气声。 崔阮浩本守在舆辇前,闻声抬头看向昭殿门口,突然僵住了。 面上的表情由僵硬慢慢松开,继而大笑。 向来谨奉礼法的大黄门突然像疯了一样,在舆辇前着泪大笑。 江璃端着袖子站在原处,一步也迈不出去。 身后的声响越来越大,有呼,有大叫,全织在了一起,让这死气沉沉了数月的闱突然活过来了一样。 江璃站在原地,仍背对着昭殿,不敢回头。 过了许久,他间一紧,背上一暖,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猛然回头,将人紧紧箍入自己怀中。 将头埋入宁娆颈间,着那一股盈香,觉得似乎该说些什么,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终于鼓起了劲儿要说话,江璃却被宁娆一把推开了。 她眸中有着未散尽的睡意蒙,脸上有着久睡的憔悴,语气却十分不善:“我刚才躺着,好像听见有人说要纳妃?” ——正文完——dD-ne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