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想到什么,有些好奇地抬起眼:“大人会唱吗?” 解离尘忍耐着她留下的不堪局面,看她真的麻利收手,一口气堵在口,难以纾解。 他淡而麻木地说:“我不是你母亲,也不会唱什么童谣。” 凝忍不住笑了:“当然当然,我没想让大人唱谣哄我睡,这种事怎么看都和大人联系不到一起……” 稍顿,她拉开手臂搭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大人看起来也没有睡意,不如我来唱。” 解离尘没对这种近乎幼稚的行为发表什么看法,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帐因他来时打开了一些,月光恰好落下来,那一幕很美很美。 凝轻轻拍着他的肩,很有节奏,瓣轻扬,还真的开始哼着不知名的童谣。 解离尘想说这没用的。他不需要睡觉,修仙久,夜里从来都是入定打坐,哪里需要睡觉。 她拍着他哼唱,说是哄他,倒不如说是哄她自己才对。 这不才唱了没多久,她就困得眼皮打架,快要睡着了。 但即便都这样了,她还是坚持拍着他的肩膀,努力哼着已经不成调的童谣。 解离尘无法形容此刻心里的想法。 只是埋藏在久远记忆中的零散回忆漫延开来。 依稀记得,在他还是个孩童的时候,也有这样一个人如此哄过他。 虽然她很早就离开了,可他凭着她存在的短暂时光,熬过了后来的痛苦黑暗。 眼皮不知何时沉重了起来,解离尘多年来第一次觉意识涣散,渐渐的,他闭上眼睛,呼平稳起来,和他怀里早已睡的姑娘一起睡着了。 皎月高挂,温柔的光洒在两人身上,夏是有些热的,但解离尘身上很凉,凝在他怀里睡舒服得不行,睡梦中嘴角都甜甜地弯起,再没有任何不安和噩梦了。 天亮起的时候,池云来换守夜的丫鬟,了帘子进内室,见帐拉得严实,一点声响都没有,就知道小姐还在睡。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开帐,果然看到凝搂着被子,正侧着睡得香甜。 “小姐。”池云轻声唤道,“小姐,该起身啦。” 凝皱皱鼻子,将脸埋在被子里了,糊糊地还在叫“大人”。 池云分辨了一下,不太听得清楚,只继续唤道:“小姐快起来吧,今天不是还要去将军山吗?” 凝被提醒,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 她看看周围,是悉的卧房和悉的池云,不见解离尘。 但这已经不是最早的时候了。 她其实早就醒过,还亲自送走了解离尘。 他说过会让她睁开眼就看到他,就一定会信守承诺。 想到他走时对她说的话,凝脸上浮现笑意。 “看来小姐做了个好梦。”池云一边服侍她起来,一边笑着道,“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能让小姐这样高兴。” 凝立刻回答:“梦到要成亲了。” 池云一怔,不免有些惊讶。 要知道前不久小姐还说着没打算成亲,更不想要小主子,怎么今天就做了成亲的梦,还这样高兴? 凝没注意她的反应,顾自琢磨了一下,摇头说:“不对,不是梦,是真的。” 池云: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消息? 还不等她确认一下,凝就催促她洗漱上妆,早早收拾好自己,让前宅套了马车,趁着头还早朝将军山赶去。 将军山之所以叫将军山,是因为这里埋葬了数十名大业名将。 温江军和将军夫人,以及温小将军的墓也在这里。 这些年除了必要的节,凝很少来这里祭拜。 不是不想来,只是一到这里,就会想到父兄下葬那,母亲撞死在他们墓碑前的场景。 外人是不太清楚温夫人如何去世的,只知道温将军离开没多久她就也跟着去了,或许是生了大病才如此。 真相比起人们了解到的,总是更加惨烈。 凝这次不年不节地过来,是想将心底的消息告诉家人。 她要成亲了,有了可以相伴一生的人,想要第一个告诉家人。 虽然他们留下她一个。 母亲最后闭眼之前抓着她的手,让她好好活着,最初她只觉得这话让人生气,他们都走了,让她一个人怎么活? 母亲活了那么久都接受不了这一切,她那时年幼,又怎么撑得住? 但一年年过来,看得也淡了许多。 人们总说着很多大道理,等自己真遇到了事情,才知道懂道理是没用的。 将军山有些远,晌午十分才到了山脚下,凝下了马车,和池云、护卫一起上山。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她除了随身携带匕首防身,出门也会多带些护卫。 其实她知道解离尘在她身上放了神识之后,本可以不必多此一举,但她不想总是麻烦他。 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如果什么都要靠他,她也太没用了一些。那么没用的自己,她自己都不会喜。 她也不会容忍自己与他距离越来越大,不能做和做不到从来都是两种概念。本来他们差距就很大了,以后她会好好修炼,不整天躺着混子了,哪怕追不上他,只为自保也要坚持下去。 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家人墓前,池云安静地招呼其他人一起退到远处,只留她一个人。 凝独自看着两座墓碑,眼前不划过血光。 她清晰记得,那天本是父兄下葬的子,两座新坟挨得很近,是母亲担心他们死后孤单,近一些还有个伴儿。 凝穿着一身孝服,哭得眼睛肿了,嗓子哑了,已经没办法做出太多表情了。 她看着棺木落入坟墓,看着这世上两位至亲离开,大脑里一片空白。 她是在母亲一头撞死在父亲墓碑上时才回过神的。 周围是尖叫声和哭声,她当时完全傻了,愣在那一点反应都没有,只呆呆看着母亲脸是血的倒下,额头伤口狰狞恐怖。 她最后是将目光投向了她的。 她瓣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凝跌跌撞撞走过去,面无血地握住她的手,努力判断,只判断出“好好活着”四个字。 好好活着…… 凝在父母墓碑前蹲下,已经不会哭了。 当初母亲出事时,她其实也哭不出来。直到母亲和父亲葬在一起,人人都让她节哀,她也没什么状态。 是什么时候崩溃的呢? 好像是回家后,一清晨,路过母亲的院子,进去转了一圈,发现院子里的桃树结果了,母亲最吃的就是这颗树上结的桃子,她高兴地摘了一个最大的,捧着跑到屋里,嘴里喊着娘,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东西都还在,是母亲离开时的样子,但已经再也不会有一个温婉的妇人笑着她,替她擦去额角的汗水,整理凌的衣裙。 那个时候凝才开始崩溃,哭得歇斯底里,整整一个月都没什么生气可言。 那些画面彷如昨,记忆犹新,但到底是已经过去了。 她用干净的手帕擦了擦墓碑,笑着说:“爹,娘,我来看你们了。” 她坐到墓碑一旁,将带来的贡品一一放好:“我带了你们最吃的,都是我亲手做的,你们一定喜。” 凝扫过墓碑上的刻字,那是她一笔一划刻下的,刻的时候手划破了血,至今食指内侧还有个不太明显的疤痕。 “这么久没来看你们,可有怨我?”她喃喃道,“你们别生气,我以后一定常来。” 她摸摸自己的脸:“爹娘看我是不是比上次胖了一些?我有在好好活着,你们不要担心。” 她望向一侧,笑着道:“还有哥哥,哥哥也不要担心,我也给你带了吃的,你不要急。” 凝站起身走过去,在兄长坟前放下贡品,又仔细地打扫坟茔。 温家的墓都有专人看管打扫,其实很干净的,但她还是想做这些事。 她认认真真忙活这些事,嘴里絮絮叨叨的,也没发现身后什么时候多了人。 “以前爹总说哥哥是咱们家最有出息的,他会比温家所有祖先都有成就,而我太笨,空有一身蛮力,心里那点子小聪明自保还行,领兵打仗完全不够,去了也是害人害己。” “现在想想,爹说得都对。” 凝直起,擦了擦额头的汗:“你们走之后,我也想过自己能不能继承父亲遗志,做个女将军,带兵打仗,振兴温家,可是……” 她失落地蹲下:“可我一拿起刀剑就想起你们的死。我忘不了是如何替父亲和哥哥整理尸身,也忘不了母亲脸的血……直到今天,我也只能用匕首这种刃小的武器防身。” 她没办法看刀刃,也见不了寒光和杀意。 万寿节那天军的兵刃依然会让她反胃和发抖。 过了这么久了,她依然对此有着极重的心理影。 “我也实在不是那块料。”凝抬起眼,有些内疚,“我生在温家,却没有能力像哥哥那样给家族带来骄傲,我这样胆怯又怂,好像除了好好活着,再没有可以为你们做的了。” 她只能好好去完成“活着”这件事。 以前活着也是一种责任和负担,但现在不是了。 凝脸上渐渐有些光彩,她说起解离尘的时候,神温柔,眼神专注,有着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绵绵情意。 解离尘站在不远的地方,从知到她情绪波动,担心地赶到这里开始,没有错过她任何话。 “他是很好的人,丰神俊朗,彬彬有礼,礼贤下士,与人为善……” 她在向家人介绍他,用他知道的所有美好词汇。 解离尘一直觉得很违和,那些词用在他身上……并不合适。 她本没见过全部的他,见过之后肯定很失望。 所以听她如此夸赞他,他完全高兴不起来,只有对以后的无尽忧虑。 直到凝说:“我想照顾他。” 解离尘怔住,错愕地望向她娇小的背影。dD-Ne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