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看到它的第一眼,他遇见它的第一眼,他就明白了—— 我是个艺术家。 天生的、绝妙的艺术家。 -8- 他对那团茸茸的温暖伸出手,制作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幅无比美丽的图画。 -9- 男人打骂女人,女人打骂他。 但他远不是食物链的最底层——原来他还可以——其实还可以—— -10- 深冬,漆黑的小巷。 孩子从翻倒的纸箱下爬出来,呼急促,脸上是足的笑容,双手双脚都沾着血。 他随手把被扭断脖子的浪小猫丢到一边,捧着温热的猫血,一点点涂抹自己的指甲、脚趾、人用来呼的口子—— 啊,好温暖。 也好美丽。 -11- 他是个伟大的艺术家,他用这样温暖又美丽的东西填自己空的一切—— 而且,是那样轻易,又是那样便捷。 男人不在乎女人,女人不在乎孩子,孩子不在乎一只猫的死。 嘿嘿……嘿…… 他是强大的。 他拥有温热美丽的血,他无比强大。 -12- 只是,随着他慢慢长大,事情有了变化。 他不得不频繁地搬家,因为他的住址附近总会出现大量的死猫死狗,人们会投来怀疑的眼神; 他的身上总是沾着奇奇怪怪的腥臭味,也没读过什么好学校,更没有聪明伶俐的脑瓜。 没什么人愿意招他这种人做事,他也没什么工作愿意去干。 他是个艺术家,艺术家是不需要工作的,艺术家只需要呈现出自己的作品,呈现出这世上最强大、最美的思想。 最终,他成了一个用粉笔在街头涂画的艺人,躲在黏腻又沉默的雨衣下。 虽然用粉笔画画是他的主业,但那赚不到钱,他偶尔还帮一些不正经的小店涂画招牌,也偶尔帮那些深夜窜的非法毒|贩或|女望风,在警车靠近前对他们打手势。 毕竟他常驻、浪的街头,并不属于一个光明和谐的社区。 这里几乎只有毒|贩、|女和浪汉。 -13- 不过他很喜这片街区,就像他喜自己童年的家。 它们共同滋养他创造出美丽的画。 他唯一遗憾的,是自己的画还不够美,不够强大。 ——死去的猫,死去的猫,死去的猫——他已经制作它们几十年了,几十年了——他需要更多、更多新鲜的、刺的——嗬——看看那些摇曳生姿经过的|女们——倘若能在她们白皙的脖颈旁作画—— 但,许多想法,也只是想想而已。 -14- 他没钱,没能力,更重要的是—— 他不敢。 他帮过这片街区里几乎所有的贩|毒者、卖|者、苟且偷生者望风——他知道那些人狠起来是什么模样,他知道有多少看似天真的女人裙下藏着电击|与明晃晃的刀片——他识这个街区每一个|女的地址,却也识她们每一个对男人曾做过的报复——他识这个街区每一个浪汉蜷缩的位置,却也害怕他们睁开浑浊的眼球注视自己—— 他甚至害怕那些被拐卖来的孩童扒手,他任由他们嬉笑着往自己的头发上砸石子,也不敢去回头哪怕呵斥一句。 他不敢招惹她们。 或他们。 任何人。 -15- 就连掐住野猫的脖子,被猫的眼睛所凝视,他的手都会微微发颤,双腿都站不直。 所以每次之前他都要给它们灌药,在它们彻底失去意识后,才轻轻地割开喉咙。 他害怕被注视。 他害怕手下的东西开始挣扎。 他害怕任何意义的反抗——因为那会让他觉得、让他觉得——自己似乎—— 所以,有些事,注定只能停在脑子里。 他只能买得起让猫完全昏的药物,他本没渠道买针对人的药。 ……所以,一直,他只是个望风的小卒,只是个街头画画的艺人。 -16- 直到某天,他依旧在那个街头握着粉笔画画,沉默地用半白半粉的笔头涂着自己钟的鲜血。 有个背着吉他的男人从他身边经过,步伐轻快。 然而,越过地上的粉笔画时,他顿了顿,停下脚步。 转头。 “请问,你画的是什么?” 那个男人说话的语气格外温和礼貌,即便是对着街头浪汉打扮的艺人。 ——这让他当时升起了无可抑制的厌恶,因为那该死的一听就是个上人——上的男人来这里做什么,上的男人就该躺在他们腐烂发臭的世界里玩女人—— “你画的是,你杀死的许多浪猫吗?” -17- 他的粉笔“啪”地断在地上。 他没有抬头。 他死死盯着那男人踩在自己画之前的鞋。 ……好吧,或许这不是个上男人,因为那不是锃光瓦亮的皮鞋,那只是一双洗得很干净的杂牌球鞋。 这是个涉世未深的学生。 背着吉他,穿着球鞋,傻乎乎地闯进这个与自己格格不入的街区,因为路边稀奇的画停下——他还以为这里是象牙塔般的学校吗。 蠢学生。 -18- “你为什么要画这些呢?” 那个学生似乎发自内心地到疑惑:“比起被杀死的猫,活着的猫难道不是更适合成为作品吗?” ……蠢学生。 “滚开。” 那学生听上去比这片街区的任何一个五岁小孩都要稚、无害——他不有了些勇气,他不开口呵斥他—— “滚开,别打扰我的画,滚!” “……别动啊,我只是有点好奇。唔,还有,你的画里为什么没有狗呢?因为狗没有猫美丽吗?” “滚——” -19- 他冲那学生的球鞋狠狠砸了一块粉笔,后者似乎是吓到了,那双鞋慢慢走远。 他呼哧呼哧了好一阵,心脏噗通噗通跳动,兴奋缓缓涌上喉咙。 那是他无数个月来最兴奋的一次。 他成功呵斥、驱赶了一个无害的人。 并非浪动物。 是人。 ——无害、年轻、温和又稚——这样好欺负的人——啊——如果他还能向更多的人——无限的冲动几乎要从喉咙涌而出,他兴奋得快呕吐了—— -20- “你好,画家。” 在最兴奋、最快乐的时候,又有人,突然停在了他的眼前。 似乎已经入夜了,周围很暗。 ……又似乎没有入夜,才过了多久,那个学生明明是白天来到他的画前……咦,是白天吗? 他直愣愣地盯着停在眼前的鞋。 锃光瓦亮的皮鞋,上又致。 “你好,这位画家。” ……第二个停在他眼前的男人又说了一遍,话里有着尽管巧妙遮掩、但还是暴出来一些些的不耐烦。 ——也可能他本没遮掩,在面对这样一个街头艺人的时候。 -21-dd-NE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