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盛兮颜的额上都是汗,一块凉凉的帕子敷在面上,让她舒服的呼了口气。 揭开帕子,又有一杯冰镇过的果子递了过来。 “这是果子。”静乐笑地说道,“不会醉。” 盛兮颜笑得又乖又甜,也不客气,接过就喝了一大口。 大夏天的,凉凉的果子入腹,她舒坦得眯了眯眼睛,这会儿,她的酒差不多已经醒了七八分,就是头还有略微有些晕,有一股困意涌了上来,她掩嘴打了个哈欠。 静乐郡主笑眯眯地看着她,心情甚好。 如今她更加相信,盛兮颜就是空明禅师说的那个人,一定是她给儿子带来了由死入生的转机。 觉到她柔和的目光,盛兮颜抬起头甜甜一笑,黑白分明的杏眼,弯弯的嘴角,还有颊边两朵梨涡,要有多甜就有多甜,静乐看着心都要化了。 在亲水亭廊的时候,静乐其实想问,她为什么要去摘杏花,但是现在,静乐却觉得问与不问都无所谓了。 这丫头是个聪明人,她心里头知道她自己在做什么,这就够了。 “颜姐儿。”静乐亲昵地喊着她,又郑重道,“我替北疆的将士们谢你。” 盛兮颜:“……” 她呆了一瞬,赶紧避开了她的礼。 静乐拉住她,笑着说道:“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北疆的将士。” 盛兮颜:“……” 静乐也不把她当外人,眉飞舞地说道:“我家那小子下个月应该就能到京城了。”等楚元辰一回来,他和小丫头的婚期也能正式定下了,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把人早早娶进家门。 “要是以后那混账小子待你不好,你告诉我,我替你训他。” 在酒的作用下,盛兮颜的反应明显还有些慢,她眨了眨眼睛,睫又长又翘,脸颊也慢慢泛起了红晕。楚元辰告诉过他,他曾回过京的事,连静乐郡主都不知道,所以,静乐郡主也不知道,她和他已经认识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脸颊又烫了。 唔,她一定是醉得更厉害了。 静乐也觉得她大概是酒意又上来了,掩嘴一笑,她本来是想把小丫头拐回府的。但见她一脸的困意,便还是把她送回到了盛府。 盛兮颜踏着脚凳下了马车,乖乖地向她挥了挥手。 她了还有些晕沉沉的头,正午的光让她更困了。 目送她进了盛府的门,静乐这才命道:“回府。” 她嘴角含笑,懒懒地靠坐着,跟身边的兰嬷嬷说道:“阿辰真是有上天庇佑。楚家的先辈们也在看顾着他呢。” “是啊,郡主。”兰嬷嬷也很高兴,“盛大姑娘一看就是个有福的。” “有不有福是其次。”静乐的眼眶有些温热,“她能向着镇北王府,这就够了……” 这小丫头明明是在富贵奢靡,歌舞升平的京城长大的,骨子里头却有一股北疆儿女的血。 这么想着,静乐欣地又道:“阿辰一定会喜。” 知子莫若母,静乐相信,这桩婚事,阿辰一定会喜的。 兰嬷嬷凑趣着说道:“那郡主您也可以放心了……郡主?!” “唔……” 静乐的口中逸出了痛苦的呻,素手下意识地拉住口的衣襟,手背泛白,不过才瞬间,额上就冷汗连连。 “郡主!”兰若脸一变,赶紧从荷包里掏出了一颗药丸,到她口中,又匆匆倒了一杯水,放在她边。 静乐抿了两口,借着水把药丸下,大口大口地着气,口起伏不定。 方才在永安长公主府的时候,静乐就已经觉得口有些不太舒坦了,但当时也能忍就没有多在意,只当是一时愤所致。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 静乐的后背冷汗淋漓,呼急促,贝齿紧咬下,纤长白皙的手指死死地抓着马车坐椅的垫子,肤白细腻的手背上隐隐能看到青筋。 兰嬷嬷急得手足无措,不住地用手掌轻抚她后背。 静乐努力平稳着呼,一下又一下,过了好几息,她的呼才从凌到平稳,口的疼痛也跟着渐渐缓和。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慢慢松开了手,柔软的垫子边角已经被她拧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我没事了。”静乐的嘴青白,薄薄的脂粉难以掩盖住她难看的面。 兰嬷嬷心有余悸,先是在心里念了句“佛”,又道:“等回去让周良医来一趟吧。” 王府里有良医所,负责王府贵人们的医药之事,有正八品良医正一人和从八品良医副两人。 静乐从前的身子骨极好,骑功夫样样都佳,也就是四年前,老镇北王的死讯传来后,她大病了一场,绵病榻了大半年,身子一下子就垮了,还落下了这心口痛的病。 这病时好时坏,有的时候几个月不犯一次,而有的时候,一个月要痛上三五回。周良医就开了这些药丸,随身备着。 静乐摆了摆手,声音虚弱,绵软无力地说道:“不用了,良医看来看去,吃来吃去也就这些药,吃得嘴里都发苦了。” 兰嬷嬷动了动嘴,一脸的担忧。 静乐反而笑道:“放心,如今大势正好,阿辰又马上要回来了,我还要办他的婚事呢,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倒下。上次百草堂的大夫也说了,我只是心有郁结,心情舒畅后自然会不药而愈。我现在,心情好着呢。” 就算他这么说,兰嬷嬷的焦虑还是半点没少。但静乐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一旦下了决定,就不会被任何事所影响,连老王爷当在时都劝不住。 静乐沉思片刻,又道:“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仪宾。”她指的是今天心痛发作的事。 兰嬷嬷怔了怔,郑重点头。 马车开得很稳,等回到镇北王府的时候,静乐整个人就已经完全缓过来了,除了还有虚弱无力外,并无异样。她在马车上重新补了妆容,加深了胭脂和口脂,遮掩住了脸上的灰白和病容,这才从马车上下来。 “郡主!”王府的长史已经候在了仪门,见她回来,立刻喜形于地禀道,“皇上方才下旨为王爷和北疆战死的将士们守国丧,并言‘天下吏人,三释服’。”[1] 也就是从文武百官到贩夫走卒都需守丧三的意思。 够了。 静乐的眼眶温热。 她并不在乎守丧多久,她想要的从来都只是一个态度,想要天下人都记得,北疆付出了多少,而不是后,单凭皇帝的一句话,就能轻易的把镇北王府打成矜功恃宠,野心之徒。 她英眉一挑,对身边的兰嬷嬷说道:“咱们皇帝还真是能屈能伸。” 先前在公主府的时候,皇帝除了最初的隐忍,后来全程脸上几乎都没有表出任何的异样。 “这是打着跟当年整治魏叔叔家一样的主意呢。”静乐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嘲讽。 大荣朝曾经的三位藩王,除了镇北王楚慎,岭南王薛重之外,还有平梁王魏景言。 平梁王当年就是因“举兵谋反”未遂,“自觉”无颜面对皇帝的君恩深重,带着阖府上下,自绝而亡的。 当今和先帝简直一个德,道貌岸然。 既想要收拾藩王,拿回封地和兵权,又不愿自己染上半点污名。 “顾长史,叫上几位叔伯来王府一趟。”静乐冷静地吩咐道,“有些事需要他们立刻去做。” 静乐眉宇飞扬,傲气人。 顾长史也是心中喜,知她心有成算,立刻应命退了下去。 这个天赐良机,他们镇北王府当然不会放过。 皇帝的一道圣旨,仿佛在京城里炸开了一道雷,把文武百官们全都炸懵了。 四年前,朝中就有许多人求请皇帝为镇北王守国丧,没想到,事隔四年,皇帝却主动提起此事,这让朝中众人都摸不着圣意。 但这到底不是坏事,除了少数对皇帝的心思心知肚明的以外,其他人大多揣测许是因为镇北王世子快要回京,又立下了百年难有的大功,皇帝特意给他的恩宠,他们不叹,皇帝对镇北王府还真是荣宠至极。 镇北王府等闲是进不去,于是,刚刚才跟镇北王府结了亲家的盛兴安得了不少的示好,甚至还有人暗示他的位置可以动一动了。盛兴安心里喜,面上还一副谦卑的样子,谦虚地说着“为朝廷效命,为皇上分忧是应该的”云云。 这些种种,盛兮颜也都听闻。她嘴角勾了勾。 从长公主府里一回来,盛兮颜就倒在美人榻上睡着了,一直睡到晨昏定省的时刻才醒,尽管刘氏还病着,她也象征地去正院晃晃,本来是想着晃晃就回来的,结果很不巧的遇到了盛兴安。 盛兴安正在兴头上,对着盛兮颜就兴奋地说了一大通,于是,盛兮颜知道皇帝已经下旨的事,以及朝中的这些议论,更明白盛兴安兴奋在哪里。 他这是想着升职加官了啊!可惜了…… 盛兮颜的眼睛眯了眯,带着一点试探,说道:“父亲,今在长公主府里,皇上还特意为了北疆将士们戴杏花。” “是啊。为父也听说了。”盛兴安捋捋胡须,欣地说道,“皇上真是明君,也就是永安长公主太任了些。哎,听闻长公主从前在闺中时就与静乐郡主常有不和,两人但凡遇上,谁都是不肯让的。” 盛兮颜:“……” 也就是说皇帝平里的表面功夫做得不错,朝中不少人还觉得皇帝对镇北王府恩宠有加。 这样……也好。 听完盛兴安又一次提醒她要和镇北王府多多走动后,她找了个机会打断他的话,回了自己的院子。 然后就吩咐峨去把她的素衣裳都找出来。 她的素衣裳不少,鲜的反而不多,从前她穿得比较素净,但自打重生回来后,她就罕少穿那些素的,尤其是新做的几身,全都是挑了丽的料子。昔归察觉到她喜好的变化,就把素的衣裳全都收拢到了另一个箱笼里。 不但是衣裳,盛兮颜还把珠花都换成了银饰,说道:“明起茹素吧,昔归,你去跟厨房说一声,阖府上下,从明起,茹素三。” 这本来是当家主母该吩咐的事,但见刘氏没个十天半个月估计好不起来,盛兮颜索就手了。别的事也罢了,但这件事上,不能随随便便。 昔归应命后匆匆去了。 等到峨把衣裳都理出来,她也回来了,禀道:“管厨房的嬷嬷说是知道了,不会犯了忌讳。” 她顿了顿,又道:“姑娘,奴婢听他们都在说,楚世子快要回京了。” 盛兮颜轻笑道:“应该没这么快。”他还要先从京城回江越城呢。 昔归觉得也是,不然静乐郡主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们越说越玄乎,还有人说,世子就在城外,明儿一早就会进城。所以皇上才会匆匆下旨守国丧。” 盛兮颜掩嘴笑着。 不知道楚元辰的伤养得怎么样了,不过想想,长途跋涉的先从京城回北疆,又要从北疆再来京城,铁打的人估计都受不了。 他说自己的医术很好,但要是,他的伤又重了,会不会觉得自己的医术其实没那么好呢? 以后还会不会夸她啊…… 一不小心,盛兮颜的的思绪就飘远了。 阿嚏!DD-ne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