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舒服吗?” “没事,”他勉强地朝她笑了笑:“车里比较闷。” 陆苗没了玩闹的心思,目不转睛观察着他的情况。 “后来青蛙想了什么办法?” 不愿她为自己担忧,江皓月跟她搭话,刚才他是有在听的。 陆苗没有被他的话题带跑,她皱着眉,严肃地建议道:“你不舒服的话,我们回去吧。” 江皓月摇头:“我们都上车啦,我想去吃面。” 这招对付陆苗,屡试不。 但凡他说“我想带你去吃面”,她一定会拒绝。可是他说他自己想吃,那她怎么都会跟着去的。 江皓月的汗得更多,尽管他想假装没事,他的身体不受控制。 陆苗将车窗打开一丝隙。开得太大外面的雨会溅进来,她调整了好几次,终于把窗户开到一个合适的程度。 可惜,清凉的风也无法抑制住他出汗的速度。 “车才开出去不远,我跟你一起回旅馆。你休息,我负责买面条。” 她打开一包纸巾,替他擦汗。 “我没事。” 他又怎么放心,下大雨让她一个人在外面。 “你人生地不的,万一路了,还得我出来找你。” 陆苗不可置否。 这里不是他们的家乡,她来到这里,除了江皓月之外谁都不认识。如果是从前,江皓月有紧急情况需要帮忙,陆苗已经很习惯地打电话,求助于她的爸妈,现在不行了。 她得有独立扛起事情的觉悟,因为今后只有自己和他,一起生活在这里。 她不能一直指望着江皓月来照顾她,反之,他的身体是需要她来照顾的。 恋的甜是遮住眼睛的叶子。如果陆苗选择,今后要和江皓月在一起,她尚未完全了解,叶子落下后,她要面临的山一样沉重的现实难题…… 她之前只知道,雨天的时候江皓月的腿会疼,但她不知道会疼到什么程度。 有时候他不说,好像不疼的样子。她以为,他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雨天对他没有太大的影响。时间久了,她甚至忘记,他腿疼这件事。 好比她时常忘记,江皓月是个残疾人。 从公车下来,陆苗打着伞,问江皓月那家店铺在哪,他说“要走几步”。 雨势不减。 他走得极慢,即便是这个速度,也是他用尽全力的结果。她心里知道他在咬着牙硬撑,说的话他不听,她只能为他干着急。 “快到啦。”他自己难受,还要分出心来安她。 “骗谁啊,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肯定要走好远的。” 陆苗苦着脸说:“不然,我背你好不好?” 前面的路坑坑洼洼地积了水。人们丢了砖头在地板上,供人行走。可是,那条砖头路看上去十分的不稳,江皓月拄着拐杖,该怎么走过去。 他的眼眸黑沉沉的。 “不好。”他冷声拒绝。 江皓月的语气中透出隐隐的偏执,让陆苗到无所适从。 她不知道他勉强自己的身体,在坚持什么。在她看来,多吃一顿少吃一顿,不是那么重要的事。 “我们回去吧。” 陆苗扯住他的袖子,语调带着微微的哀求。 “我一点儿也不想吃那个面。你想吃的话,等不下雨了,我陪你来吃。” 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他走快几步,甩开她。 健全的右腿先一步淌进积水之中,他的鞋袜被污水彻底浸,长的腿晕开一圈深印记。 江皓月示意陆苗踩着旁边的砖块过去,不要帮他撑伞。 拐杖随即跟着右腿,没入积水中。 陆苗想都没想,直接追上去,挽住他的手臂;搀扶他,寸步不离。 她的鞋了,裙子也脏了。她不再提回去的事,他去哪里,她一起去。 江皓月叹了口气。 大多数时候,能掩盖得很好。但比如现在,他清晰的意识到:这幅身体是累赘。 它是他的累赘,这辈子没法改变;陆苗决定跟自己在一起,那它也将成为她的负担。 他忍不住想……在车上就忍不住想……如果换一个人,如果陆苗的男朋友不是他……那么同样的场景之下,那个人肯定是可以毫无负担、轻松快乐地,陪她去吃东西的。 所以,他想做到,想告诉她,也告诉自己,那不是一件难事。 陆苗说她不想吃面,她说“我背你”,她举着伞,踉踉跄跄地跟随他,懂事得叫人心碎。 最终,他们没有吃成牛丸茄汁面。 在积水小路处,他们原路返回,打车回了旅店。 江皓月找到他带过来的行李,下几片止痛药。 那药他随身带着,陆苗见他不用看说明书,练地服,又是一阵鼻酸。 “别冒啦,把的子和袜子换下来,去洗个热水澡吧。” 思及他的身体状况,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帮你好不好?” 他下意识摇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点头。 两人一同经历的漫长的成长岁月,江皓月始终不愿意陆苗看见自己的残缺。可当他们走到这一步,从理智的角度,他认为,她看一看更好。 江皓月坐在边,陆苗帮他去长。 同住的这些天,他们睡一张,拥抱彼此,但那些都是隔着一层睡衣的。 陆苗提醒自己,她是在帮助不方便的江皓月,出于正正经经的帮助意图…… 手在抖。拉他子拉链的时候抖,解他衣扣的时候抖。 提醒自己有什么用?她的眼神不受控制地往他身上黏。 江皓月静静地看着陆苗。他是配合的,由着她对自己做任何的事。 “我得快的!剩下的部分是不是也要?” 她想说点话缓和气氛,话说出口,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的脑瓜子给拍碎。 剩下的部分……还剩什么啊……江皓月浑身上下只剩个平角内了。 他装作坦然,实则耳子通红一片。 这时候,他同意,会让气氛变得奇怪;他拒绝,也会让气氛变得奇怪。 “不要了。”江皓月轻咳一声,移开视线。 陆苗果断地起身,不敢再看他。 手里一时没事能做,她竟然开始意义不明地抓自己的脑袋。 想要做些什么掩饰尴尬,反而让这股尴尬明显到不能再明显。 气氛果然变得很奇怪。 “我扶你去浴室。”陆苗总算找到了能做的事。 江皓月本想自己拄拐杖,但又一次拒绝她的话,陆苗肯定会伤心的。 “好。” 话音未落,她畅地抬起他的手臂,放到自己的肩膀上,老老实实地充当起他的拐杖。 江皓月比陆苗想象中的重多了,负担起他半边身体的重量,两人走到浴室。不过几步路的功夫,陆苗累得气吁吁。 她的手臂细得跟柳条似的,他心里也怕把她坏了,刚到浴室,就让她放开自己。 只是,陆苗累归累,没有分毫退却的意思。 他扶着墙壁,挪进淋浴间,她后脚便跟了过来。 “站着可以吗?”陆苗打量着浴室里的条件:“还是需要坐着或者蹲着。” 一共就这么小的地方,他回答:“站着吧。” 陆苗点点头,转身去调花洒的温度:“快摔倒就扶着我。” 温度适合的热水冲洗他的身体,她按了几下沐浴,一股脑地将它们糊到他的皮肤上。 手中的触,是温热的,滑腻的,他的身材清瘦,浑身找不出一点赘。 虽然瘦,但他绝对不是干瘪,线条是极好看的,跟冷冷清清的小脸蛋一样好看。 陆苗又不自然了。 她不自然的时候,喜没话找话,找到一个稀奇古怪的话题,说一通。 “说来,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帮你洗过澡呢。” “……”江皓月抿着,没有搭腔。 陆苗想挠脑袋,不巧手上全是泡沫。 “知道了,我不说话了。” 他仰着脑袋,望向浴室顶上的那盏暖灯。 大概是药效不够,腿又开始痛了。 这觉很怪。 幻肢仿佛被人用锥子敲打骨头般地刺痛,神经的欺骗信息在作祟,这痛是虚幻的。dD-NE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