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了!”殷绍是无力的苦笑一声,眼底却又有不甘的厉浮动,他努力尽量的忽视自己身体上的痛楚,只一把揪住了冯玉河的衣领道:“她今天不会放我走了!你们——不管是谁,一定要有一个人,不惜一切的突围出去,回天京——” 他说着,顿了一下,眼底神就更加狠厉,“去把殷黎那小丫头给朕翻出来,绝不能留她的活口!” 宋楚兮要杀他?他又岂能叫她事事顺心如意? 庞生和冯玉河俱是一惊。 庞生打了个寒战,“陛下是说北川郡主还留在京城?” 可是怎么会?宋楚兮和殷湛的心腹都跟着撤出京城了,而且他们夫又是北狄皇室的叛臣,如果把孩子留在那里,那岂不是很危险? “去找——”殷绍拼着最后的力气,抓着他的衣领,恶狠狠道,然后顺手将他往后一推。 庞生被他推了个踉跄,他却狠提了一口气,勉强站直了身子,抢过身边一个侍卫的佩剑,站直了身子,冲着对面的宋楚兮道:“卫城就在眼前,不惜一切,给朕拿回来!” 他的队伍,在人数上占有绝对的优势,即使要死,那也要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绝对没有叫宋楚兮全身而退的道理。 弓箭手再次拉弓箭。 对面的暗卫严密护卫在宋楚兮身前抵挡。 这边殷绍动了死战的心思了,庞生焦灼不已,上前拽了把冯玉河的袖子,“怎么办?陛下是准备血战了!” “不!不能由着他的子来!”冯玉河一咬牙,当机立断的定了主意,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殷绍,一面咬牙对高驰道:“这里你带人拖住他们,我带陛下撤出去,想办法解毒疗伤!” “好!”高驰没有二话,头也不回的继续举刀杀敌。 殷绍这个时候只是痛得头目森然,盔甲下面浑身都是冷汗,冯玉河招呼了两个暗卫上前,半拖半拽的,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强行的拉了他就走。 二十几名暗卫紧张的护着他,一行人冲破周围敌军的阻碍,往后撤去。 宋楚兮从人群后面远远的看见了,她虽知道殷述不会再给殷绍任何一线的生机,可是有关殷黎的下落,她却更不能叫人透出去。 她目一寒,低声给身边的侍卫道:“这里叫人顶住,住他们,过来一队人,给我开路,我们从旁边绕过去!” “是!”侍卫对她都是言听计从的,当即打了个手势,召集了二十四明锐,一行人一边砍杀敌兵,一边躲避箭雨往右边突围而去。 高驰人在站圈里,仓促瞧见。 他只以为宋楚兮是要逃走,殷绍都伤成那样了,他哪能让宋楚兮全身而退,当即就怒喝道:“弓箭手,对准那边,箭!” 弓箭手们纷纷转移目标。 百余名的弓箭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从后面,挡住!”领头的侍卫大声道。 这些人训练有素,配合默契,马上就有一半的人驻马回头,挥舞着兵器阻挡追击而来的冷箭。 宋楚兮恼怒的回头看了眼,恰在此时,卫恒不放心他,面带了一队人马过来。 “替我先挡住他们,我去追殷绍!”宋楚兮道。 “属下跟您去!”卫恒忙道。 “不同!他中了毒,走不掉的!这里你留下来善后,先制住,没必要赶尽杀绝,等殷绍死了,能降多少是多少!”宋楚兮冷静的吩咐,说着已经策马与他错身而过,清声道:“走!” 他们的实力继续扩充,这的人,能收归己用的话,就最好不要浪费了。 卫恒带人紧急顶上,宋楚兮带着那一队暗卫从他筑起的保护墙后面绕了个弯子,往后方大营追去。 这边冯玉河一行人半拖半抱着殷绍,渐渐地退出主战场,回到大帐附近。 那里还有留着备用的战马。 冯玉河见殷绍的脸青白,心里就觉得莫名的恐惧,问道:“陛下,还能骑马吗?这里的将士应该能阻挡一阵,不能逞一时之勇,我们先走,去后面的城池。” “毒素渗入肺腑,还怎么走?”殷绍自嘲的低声笑了出来。 他没什么力气,整个人看上去,是前所未有的颓废。 冯玉河跟了他多少年,是见惯了他运筹帷幄意气风发的模样的,这一场惨败横在眼前,就像是一场噩梦一样。 周围的厮杀声,眼前的这个人,是他金尊玉贵,无所不能的主子。 “陛下——”冯玉河突然就红了眼眶。 殷绍缓缓的抬起头,看着他,有些艰难的抬手按在他肩膀上,“怎么?朕现在的这个样子,很狈?”他这样问。 冯玉河咬着牙,腮边肌鼓起,一语不发。 殷绍似是从他的这个表情里就看出了破绽。 他撑着对方的肩膀,推开侍卫的手,自己努力的站起来道:“不走了,走也走不出去,进去给我取件披风来。” 冯玉河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咬着牙去了。 殷绍这才目一肃,冲庞生一抬下巴,“就算要败,也不是这么个落败法的,他不肯走,那就你去吧,别叫朕死后遗憾!” 殷黎!八年前他错差没能杀掉的那个孽种,一直耿耿于怀直今,如果今天注定他走不出去了,至少也要偿还了这个冤枉才行。 庞生看着他眼中弥漫的杀意,顿时心头一凛,赶紧点头,“是!” 他转什么,随手拉过一匹马。 殷绍回头,对身边侍卫使了个眼,“去两个人,送他出去!” “是!”两个侍卫应声出列。 三个人牵了马,也不及再去打点行装,直接就往帅帐后面绕去。 宋楚兮是从前面袭营的,后面还没被包抄。 殷绍说完这几句话,身体就又有些撑不住,佝偻起身,按着口一阵咳嗽,这一咳,掌心里就又落了目的残红。 “陛下——”他身边侍卫痛心疾首。 他弯着身子,看着掌心的血,然后一点一点的把拳头握紧,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再次站直了身子。 头脑已经有些隐隐的晕眩。 这里天高海阔,是被踩在他这王者至尊脚下的土地,但是很奇怪,这一刻,他却居然一点也不想去多看。 这一路走来,他从来都是向前向前再向前,仿佛从来就没想过要停下来看哪里的风景,哪怕是最终终于熬到成武帝驾崩,君临天下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是到了现在这一刻都一直的没有真正的喜悦和快过。 许是这一路走来,付出的太多,消耗的太多,所以相比现在拿到手里的,反而显得微不足道。 倒是从他登上帝位的第一天起,执念至深,一直耿耿于怀的还是和宋楚兮还有殷湛之间的旧怨。 这一刻的心境,突然之间就有了莫名的沧桑。 “陛下!”冯玉河从帐篷里捧了一件厚实的黑披风出来,给他披在身上。 殷绍的思绪被打断,刚回过神来,却听那帐篷后面一阵响动。 众人忙都收摄心神,循声望去,却是庞生那三个人一步一步,戒备着缓慢的又原路退了回来。 殷绍的心头一紧。 片刻之后,出现的是一批黑甲侍卫,在后面,宋楚兮打马款步出现。 “你——”他中一怒,马上又有气血逆涌。 “事到如今,还需要继续做这些无用功吗?”宋楚兮凉凉道,她的目光冷淡,扫了眼在场众人,掠过庞生面上的时候,似是略微停顿。 虽然只是极不显眼的一瞬,庞生也还是明显的觉到她含义颇深的那一眼注视,心头顿时一紧。 不过宋楚兮却没理他,只定定的望着殷绍道:“明知道我不会给你出路走,何必呢?闹得这么难看,倒不像是你的作风了。” “是啊!为什么一定要闹着这么难看呢?”不想殷绍却是应了她的话。 虽然膛里被热血灼烧的厉害,他也还是垂下了手,直脊背站在她面前。 烈之下,面前马背上的女子,神采飞扬,容光焕发。 “我本可以呆在天京,不来的!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殷绍道,难得的,语气里唯一带有的情绪就是深刻的自嘲。 这个问题,自从之前宋楚兮问了,他就一直在想,可是想不明白。 “还是不甘心?”宋楚兮自是无从理会他此时这种莫名其妙的心境,她只是有些好奇的问道。 “怎么能甘心?”殷绍笑道,他举目四望,这天地阔大,四月里,到处都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可是落在他的眼睛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暗淡一片,提不起半分的兴致来了,“为了这天下,我步步为营的谋了一辈子,到头来,却也觉得不过尔尔。朝堂争斗,兄弟厮杀,我都游刃有余,可是到头来——” 他说着,怅惘一叹,再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的时候,眼底目光就转变的异常复杂,“为什么这世上会有你这么一个女人呢?说到底,我的江山天下,不是败在这血朝堂之上,而是败在了你——宋楚兮的脚下!如果没有你,哪有这么多的曲折和变故,你这女人,真是魂不散。” 我已然是杀了你一次了,却居然你还可以卷土重来? 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我能怪谁?是天意吗?是天意让我败的?那我还能拿什么去抗衡? 殷绍说着,就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他这一生,这一条帝王之路,走得地荆棘丛生,并不轻松,他熬死了他的父皇,斗败了他的兄弟,最终—— 却居然在这给女人的手上惨败。 “我也不想和你纠不清,要怪也只能算是你们父子自不量力的引入室吧。”宋楚兮道,她的语气很平静,已经不屑于同他计较过去的那些事了,只道:“我记得我曾和你说过,如今这一次卷土重来,无论是朝堂后,只要有我一,你就再也不会赢。我说过的话,从来算数!” “难道我的话,就算了吗?”殷绍忽而反问。 宋楚兮一愣。 他就又自嘲的哑笑出声,“凤凰于飞,天命皇后?这命格,虽说是我捏造出来的,但总归是快要成真了吧?就在刚才,我突然想明白了,你和殷湛所谓的退让,本就不是为了明哲保身,而是为了卷土重来,以退为进,最终——你们的目的就是要拿回天京和整个北狄的皇权吧?”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齐刷刷的抬头朝宋楚兮看过去。 尤其庞生,他那神,不仅仅是震惊,甚至带了无限的恐怖。 宋楚兮本来云淡风轻的脸上,目光突然一厉,布凛冽的杀机。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突然抬手一指,冷酷喝道“给我杀了他!” “保护陛下!”殷绍的侍卫大惊,纷纷护他,但同时—— 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赫然发现她指着的人正是站在殷绍两个护卫身后的庞生。 有暗卫飞身而上,间长剑横空出鞘。 烈下,那剑锋上折出一道刺目的光芒。 冯玉河如是突然被惊醒,脑中突然如电石火光中掠过一个念头。 他霍的扭头,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庞生。 庞生倒是还算镇定,他只微微敛眉,戒备着往后退了两步。 不管是殷绍身边的那些亲卫,还是终将恼羞成怒的冯玉河,他都全部不是对手。dd-NE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