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雪路难走的缘故,一直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见那巷子外面几人骑马拐进了巷子里,借着他们手中灯笼闪烁不定的火光,看到几人穿着的竟是中军的衣物,几个侍卫方才放松了警惕。 十六名军侍卫护送了一位内监前来。 把门的侍卫不敢怠慢,领头一人刚忙下台阶,“这位公公深夜到访,不知有何指教?” “陛下有旨,宣在京的正三品以上官员和各部藩王领主即刻进见驾。”那内侍的嗓音尖锐,更是带了一种鼻孔看人的神气。 这三更半夜的,皇帝怎么会突然召见群臣? 侍卫们都不是傻子,皇帝在变中受了重伤,情况一直都不太好,这个时候紧急传大臣—— 十有*,是伤势有所反复,保不准就是大限将至。 “公公快请!”侍卫们不敢怠慢,赶紧开门把人让了进去。 这个时辰,端木岐自是已经睡了。 长城听了那太监的来意,进去报他。 隔着一张巨大的屏风,端木岐披头散发的坐在上,显然并没有当回事。 “少主,里的这道圣旨来得古怪,难道是成武帝大限将至?”长城神凝重的忖道。 端木岐一直垂头坐在上,看样子像是突然被吵醒,神不济。 长城并不敢过分的催促他,正在怀疑他是不是又睡过去了的时候,里头才传来端木岐的声音,“那个丫头……” 上午那会儿,宋楚兮走了他就没再管了,长城本来就为了这事儿悬了好久的心,只此时听他不合时宜的问起来,却反而一愣。 那屏风后面,端木岐抬起了头,似是仰天缓慢而绵长的吐出一口气。 长城才刚要回话,他已经掀了被子下了,扯过挂在旁边架子上的衣袍穿戴。 因为他人在屏风后面,长城看不到他面上表情,也就无从揣摩他的心思,也只愣神了片刻,端木岐就已经穿了衣裳出来,“走吧!” 长城一愣,神忧虑,“少主真要进去?” “怎么?你还当心他们会有本事叫我有去无回?”端木岐调侃,语气半真半假。 他举步跨出门去。 长城赶紧收摄心神,跟上去,还是不放心道:“这三更半夜的,里突然传旨,总觉得是有些蹊跷,少主还是小心些好。现在已经四更,不如拖一拖,晚半个时辰,待到进的时候天就差不多该亮了。” “有些事,自然是因为必须做在夜里,这道旨意才会这么及时,赶在这半夜送来的。”端木岐并不以为意,边走边道:“这天气冷,我不骑马了,吩咐备车。” 长城见他去意已决,便不再多言,“是!” 端木岐手下的人个个干,很快就准备好了车马。 端木岐却也没有特别多带人手,只带了一队三十六名亲兵,然后由长城亲自护卫着,跟着那一队军侍卫走了。 大门口把守的侍卫都很本分,待到目送人马出了巷子,忍了许久的他们方才低声的议论开了。 “这大半夜的召见三品以上的京官,这事情怎么听着好像有点不对劲啊,难道是皇上……” “别胡说!如果是皇上有恙,咱们在这里,就算看不见,也该听到丧钟了。” “反正这事儿是不太对劲,就算皇上这会儿还在,恐怕也是……” “都闭嘴!这种犯忌讳的话你们也敢说?不要命了?” 领头那人沉声叱道,众人匆忙的闭了嘴,仍是躲在门廊底下靠在一起取暖。 端木岐那一队人马走得并不是很快,因为路上积雪太后,行进的速度比平时起码慢了一倍。 一行人艰难的自西大街上跋涉而过,待到终于拐过了街角了,沿路一座废弃多年的宅子的院墙里面突然有人影连闪,几十个人身法灵活的翻墙而过,迅速朝相反的方向,城西驿馆奔去。 * 端木岐自打上了马车开始就闭目养神,似是对皇帝这突如其来的一道口谕半点也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马车慢悠悠的走着,一直过了一个多使臣才在门之外停了下来。 “端木家主,到了!”外面有侍卫禀报。 一直又等了一会儿端木岐才推开车门,懒洋洋的从里面探头出来。 彼时已经是黎明时分,但是因为天,天地间还是一片森然的冷气。 长城的手在间佩剑上,脸十分之难看。 端木岐美目转,四下里扫视一眼。 这周围空旷一片,别说车马,就是车辙都不见多余的一条。 那太监当时说的是皇帝的口谕,传召了正三品以上的所有京官进京的。 这话的漏—— 实在是太明显了。 明明就是受骗了,这里面,恐怕还是一个险局。 “少主——”长城低低的提醒了一句。 端木岐却无所谓的略一抬手,打断他,撑着车辕跳下车道:“你们就都候在这里吧,我一个人进去就好。” 这里分明就是有猫腻的,长城哪能放心?可是想要开口规劝,看到端木岐那没事人一样的表情,就又只能把将要出口的话统统咽了下去。 “是!”长城垂下头去,拱手道。 里有人抬了步辇出来,端木岐没有拒绝,坐上去之后就手撑着额头,继续闭目养神,似是对他此时的处境会前途凶险都全部在意一样。 一路上,跟在旁边的那个内侍都不住的侧目去打量他的神,一面心里紧张的嘀咕,唯恐会出什么意外,一面更是心里暗暗佩服这位端木家主的胆量和气魄。 里所有御道上的积雪都随时有人看着清理,一行人走的很快,拐了几个弯,吹了半晌的风,停在了一座殿的广场上。 端木岐睁开眼。 眼前的殿巍峨,却因为屋顶上盖了一层雪而显得格外的荒凉冷清。 这个时候,天已经有些亮堂了起来,只一大清早,还是显得格外的寒冷。 他下了步辇,也不多问,直接举步进了正殿。 那殿中点了火盆,也燃着灯,不过却空无一人。 有婢进来送了茶水,自始至终都不敢抬头,放下茶盏就又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端木岐自始至终都什么也没问,只他也没去动那茶水,然而兴致很浓的负手站在一张巨型的屏风前面,欣赏上面的字画。 今天的天气不好,即使风雪停了,天气也一直没放晴,左右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天还是灰蒙蒙的,再和这屋子里的灯火互相一辉映,这觉确实不怎么好。 端木岐正看那画看的入,身后的殿门才又重新被人推开了。 他也不回头,仍是心平气和的赏画。 殷述从外面走进来,先是瞄一眼放在桌上的茶盏,走过去摸了摸,见到已经没什么热气了,就一抬下巴,“换了。” “是!”门口的婢小声的应了,匆忙的捧着茶盏出去,不多时又送了两杯热茶进来。 “端木家主怎么兴致这样好?”殷述调侃道,随意往椅子上一坐。 “那又康王殿下兴致好?守着皇帝陛下尽孝还能空过来同我叙旧?”端木岐笑了笑,这才转身,也找了张椅子坐下,陪他喝茶。 两个人,当真就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 殷述浅啜一口茶,这才眉目含笑的看向了他,“过来的人是我,端木家主难道就一点也不意外?” “意外?”端木岐笑了笑,手指轻轻叩了下茶碗的外壁,“放眼如今这皇之内,除了康王殿下,还有第二个人可以这样来去自如的为所为吗?” 他说着,顿了一下,眼底笑意就越发深刻的看着殷述道:“这一次,又假传圣旨了?” 殷述对他的打趣也不在意,眉一挑,继续饮茶。 端木岐也不觉得扫兴,也跟着喝了口茶,就轻轻的叹息道:“我能不能问,这一次的这个人情你是卖给殷湛的还是宋楚兮的?” 殷述抿了抿,低头盯着茶碗里碧绿的茶汤,忽而就嘲讽的笑了,“端木家主你果然是对一切都若观火,既然明知道这是一出调虎离山的戏码,为什么还要极力的配合?” 端木岐知道是有人故意引他进来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其实在来这里之前,殷述的心里就笃定的知道,他们糊不过这个人,只不过当时听内监过去禀报说端木岐真的应邀入的时候,他的心情也着实有几分复杂的。 不仅仅因为端木岐的自投罗网,也是以为宋楚兮对这个局势的整体把握。 当时她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就质疑,万一端木岐不肯就范怎么办?但是她却很笃定的说,端木岐一定会配合的。 做了这件事,真的是一点成就也没有。 殷述的心里自嘲的笑了笑,面上却是不显。 他重新抬眸对上端木岐的视线,淡淡道:“端木家主这一次你还真是算错了,本王曾经的确是年少轻狂,有些逾矩和不合规矩的地方,但若要说到假传圣旨——有父皇圣言在上,你又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说着,顿了一下,继而正摇头道:“你猜错了,我没有假传圣旨,也没有给任何人卖人情,难道口谕的确是父皇下的,请端木家主你进坐坐,也是父皇开的金口。本王只是闲着无聊,又觉得咱们好歹相识一场,孤儿过来见了面,陪你说说话罢了。” 端木岐是听到这里,眉头才忍不住的微微一皱。 他一直都注意着殷述的一举一动,并且确定他没有说谎。 可是——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宋楚兮直接来找的人居然不是殷述。 殷述见他破天荒的走了神,角就又弯起一笑容,慨道:“不管什么样的人情,但凡借了,就总是要还的。” 这话他说得若有所失。 端木岐回过神来,不知道为什么瞧见他眼皮似是落寞的一点情绪,那觉,竟如是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是了。 宋楚兮那个丫头,从来都是明算账的。 她之前就已经欠着殷述的人情了,这一次又是这样一件大事情,如果她还要走殷述的关系—— 明知道殷述对她的心思不纯,她如果再找上门来,那便是*的利用了。 她的确是不择手段,并且大多数的时候也很没有原则,可是有一条原则却很清楚—— 她绝不拿自己的情做易。 当初对他是那样,明知道随便给两句话哄哄他,他们之间就还可以继续逢场作戏的走下去,可她却偏偏要把话说的很明白,欠他的就是欠他的,绝对不会因为人情和情对他妥协。 而现在,她对殷述,大抵也是这样吧。 端木岐是没什么心思去替殷述悲伤秋的,他很快的收摄心神,又喝了口茶,然后摩挲着茶碗的外壁慢慢道:“这么说来,她们宋氏已经对你北狄的朝廷投诚,敢做你们朝廷的鹰犬了?”dD-Ne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