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张脸—— 分明就是秋心。 安意茹一惊,杯子失手坠落,滚在了桌子上。 那动静虽然不算大也不算小,可秋心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看样子本就不是睡着了。 安意茹木楞楞的站在那里,想要去试秋心的鼻息,但脑子里就糟糟的一片,半晌不知道何去何从,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没从那场噩梦里醒过来。 这时候,却突然听身后传来一点浅淡的笑声,“怎么?亏心事做多了?还没醒过来呢?” 这三更半夜的,又是在半山的寺庙里,安意茹浑身的汗都瞬间竖了起来。 她仓促的转身,脚底下却被自己的裙子一绊,跌坐在了旁边的一张美人榻上。 桌上的灯光昏暗,映着靠近里边前站着的一个人影。 那人影不是很高,但是因为身上披了件大氅,故而也分辨不出具体的身段来。 安意茹的眉头使劲的皱着,一时也忘了呼救,只就盯着她不断的揣测打量,“你……” “又不是没见过,看来是我和你之间的道打的太少了?你居然听不出我的声音来?”那人转身,角噙一丝笑意款步走过来。 安意茹防备至深,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宋楚兮一步一步从房间的暗影里走出来,待到看清楚她的脸之后,安意茹不由的一愣又一惊,声音线的惊呼道:“怎么是你?” “难道不该是我吗?”宋楚兮反问,煞有介事的左右看了眼,笑问道:“那你以为应该是谁?颜氏吗?” 安意茹现在也是听见颜玥两个字就心里不舒服,她的脸又白了一白,忽而就冷了脸,刚要发作,宋楚兮却已经走到她面前,冷冷的看着她道:“颜氏没来找你追魂索命,你也不用觉得遗憾,毕竟是两隔,有些事,还是由咱们活人之间来说会比较妥当的是不是?” 安意茹是好半天没拐过弯来,因为她和宋楚兮之间虽然是有些过节的,但那也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她着实想不到宋楚兮会追她到这里是意何为。 可宋楚兮一再的提起颜玥,她脑中飞快的计较,想着下头的人疯传是宋楚兮带人强行从殷绍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了颜玥的,她心里猛地打了个寒战,这才蹦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来。 “你——”安意茹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很不靠谱,不靠谱到自己说着就当笑话一样的笑了出来,“她是你的人?是你将她送入东来兴风作浪的吗?” 怪不得宋楚兮会对颜玥的事情那么在意,如果颜玥是她的探子,那就解释的清了。 诚然这一刻心烦意,她却也早就忘了颜玥有承认过她是廖家人的事实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面对她的质问,宋楚兮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好整以暇看着她道:“不过安意茹,人都说祸害遗千年,这话诚然不假,廖倩华败了,颜玥也栽进去了,论心计,论手段,她们哪一个都比你高段的多,可偏偏,在那东之内,唯有你存活的最长久。你还当真是有叫人死不瞑目的本事呢!” 虽然宋楚兮这话中尽是嘲讽,安意茹也还是得意的冷笑了一声,恶狠狠道:“那是她们那些人自不量力,殿下真心喜的人是我,她们一个个人,偏要自不量力的跟我抢。她们的手段再高明又有设么用?说白了,只要殿下还肯护着我,他们谁又奈何的了我?你不是为着颜玥来的吗?是啊,那天就是有我的推手给她设的套,殿下也知道,可那又怎么样?” 本来因为殷绍利用她给颜玥设套,安意茹是恐慌了好久的,只这几天却又自欺欺人人的想明白了—— 殷绍肯用她,那不也相当于是另外的一种信任吗?并且事后也并没有因为她知道的事情太多而灭她的口。 说起来,这女人也是可怜又可悲,只是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好像她不这样的自我安,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毕竟—— 这世上,她就只有殷绍这一棵大树可以靠了。 “是啊,只要殷绍他还肯护着你,谁又敢将你怎样?”宋楚兮看着她眼底显而易见的狈,微笑了下。 “哼!”安意茹风得意的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 却冷不防,下一刻,宋楚兮却又紧跟着话锋一转,继续道:“只要是在他还需要利用你这块挡箭牌来混淆视听的时候,自然不会舍得叫人动你!” 安意茹一愣,起先还恍然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后反应了一下,就是脸一沉,怒斥道:“你说什么?什么挡箭牌?” “我说——你不过就是殷绍他用来掩人耳目的挡箭牌罢了。”宋楚兮道,字字清晰的再重复。 “你——”安意茹现在是最见不得别人说殷绍对她没有真心,马上就恼羞成怒。 宋楚兮却没给她发作的机会就继续说道:“这都多少年了,你在他身边,居然连这点事情都还没看清楚?陛下的控制那么强,从头到尾,无论是他的儿子还是臣子,他全都要牢牢的抓在手中,容不得任何人有任何的忤逆行为。这些年,殷绍在任何事上都循规蹈矩,对他言听计从,为了做他的孝顺儿子,甚至两次亲手将自己的结发子下狠手锄掉。你在他身边这么多年,难道你会不知道,太后娘娘不喜你,皇后她不喜你,就连陛下也对你厌恶非常吗?” 安意茹本来只当她是在信口雌黄的胡说,下意识的就想张嘴反驳,可是听了后面的几句话,却是脑中嗡的一声,如是被人猛地一击。 是啊!这些年,为了让殷绍早点扶持她上位,她耍尽心机,早就把皇帝和太后那些人都得罪光了,犹且是皇后,完全是恨不能直接将她赐死了事。 她一直都觉得殷绍是因为喜她才护着她,可是她跟在殷绍身边这么多年,就是再怎么蠢笨,也多少是了解他的。 那个男人虽然强势,可是—— 还从不曾因为其他的任何事而忤逆过皇帝的意思,除了—— 她! “你——”如果事情真如宋楚兮所说的一样,那么真相又是什么呢? 安意茹只觉得心慌意,冥冥中她似是明白了什么,但是心里惧怕之余,又刻意的回避,不愿意去深究。 “你别在这里妖言惑众!”她的心里一,猛地抬起头,用一种防备至深的姿态死死的盯着宋楚兮的脸,大声嘶吼道:“殿下他是因为喜我!他不惜忤逆皇上,忤逆太后,忤逆皇后也要留着我在身边,这就说明他是真心待我的。那些人都该死,他们全都是自不量力。” 她吼叫的很大声,仿佛声音越大,就能将心里疯狂扩散泛滥的不安情绪给下去。 然而事与愿违,她这么嚷着的同时,心里却是没来就的越发慌慌,到了最后,连声音都在发抖,恐惧的厉害。 她了解殷绍,哪怕他是真的喜她,但他—— 也不绝不是那种会为了一个女人就放弃江山皇位的人。 如果说他为他忤逆太后皇后,这还不算什么,可若要说到皇帝—— 安意茹神慌的按着口,颓然的一下子就了气。 “想明白了吗?”宋楚兮看了她半晌,直到她稍微平复了一点情绪,方才开口。 安意茹抬头对上她的视线,用力咬着牙。 她恨不能这就冲上去撕烂这女人的嘴,但是心里却因为突然察觉到的所谓真相颤抖不已,完全提不起力气来。 如果殷绍这些年来对他的宠全都是假的,如果她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那—— 该怎么办? “你不用再挑拨离间了,殿下的子我最清楚,如果他不喜我,或是厌倦了我,那么早就不会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力了。他说他对我逢场作戏?我看你才是白做梦,才会编排出这样的谎话来贻笑大方。”最后,勉强定了定神,她这样说道。 “呵——”宋楚兮也不生气,只就看着她,盈盈一笑,反问道:“想知道原因吗?” 安意茹看着她意气风发的笑脸,还想要说服自己,说这个女人就是来捣胡说八道的,可是心里真实的想法却怎么也忍不住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她坐在美人榻上,手指抓着身下一挑薄被,指甲已然是将真丝的被面掐透,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牙里挤出字来,一字一顿道:“为什么?” “因为他要做皇帝!”宋楚兮道:“陛下的控制越强,就越是容不得有人超出他的掌控,殷绍他虽投其所好,但他更明白物极必反。”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安意茹的脑子越发的了。 宋楚兮耐很好的给她解释,“他不能不听陛下的话,但也就因为太听话了,反而又会叫陛下起疑,他会不会是别有居心,毕竟人无完人,凡事做的太完美了,这本身就是最大的败笔。” “所以——”安意茹的心里抖了抖,慢慢的就开始不自觉的顺着宋楚兮给她是思路去思考,“他故意在有关我的事上面忤逆皇上,来打消皇上对他的疑虑?” “廖倩华和颜玥都能一眼看穿的事,只有你这蠢女人才会沾沾自喜的得意这么久。”宋楚兮道,语气讽刺。 其实从当年她在东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殷绍留着安意茹这女人在身边的真实意图了,那么一个狠心绝情的人,能亲手下令葬送自己的结发子的命,又为了稳固地位,李代桃僵的抱了个本全无血缘关系的孩子来养。 这样的人,私德全无,冷血决绝,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女人掏心掏肺,不顾一切? 安意茹的心思明显已经了,宋楚兮看在眼里,这才意,继续漫不经心的说道:“只有心上有弱点的人,才是凭借外力能够完全被掌握的人,可殷绍是个没有弱点的人,为了麻痹陛下,让他的兄弟们对他放松警惕,他就不得不制造出一个弱点给他们看。” “我——就是故意展示在人前的那个弱点?”安意茹道,自己入梦一般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完就又觉得听到了一个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失声笑了出来。 “所以呢?”她笑罢,又再目光狠厉的重新抬头看向了宋楚兮,“宋楚兮,你这小人你到底是想要说什么?说这么多年来殿下对我的宠都是假的?说我这些年来全部都是痴心错付,一厢情愿的白做梦吗?的我和殿下反目,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你这人!人!” “何必说什么痴心错付?你和他,不过彼此彼此罢了。他对你,很遗憾的说,是一分真心也无,而你对他——”宋楚兮低头摆着自己的手指丫头,漫不经心的笑,“大约会有那么一星半点吧。你自己扪心自问,若不是他曾许诺你一个皇后之位,你还会这般狂热的追随他?不遗余力的在他的东后院里腥风血雨的拼杀出路?” 所谓的“”,不过是这一双男女给他们各自的私心所寻的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而唯一不同的是—— 殷绍的借口是拿来骗别人的,而安意茹的理由却是拿来糊她自己的。 安意茹是从来不曾这样深入的剖析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的,此刻反而被宋楚兮饶了进去,越发变得魂不守舍起来。 “说白了,廖倩华她们那些人,一个个的都是垫脚石,而你——却是挡箭牌。”宋楚兮并不在意她的反应,如果不是颜玥出了事,其实这个安意茹,她都不屑于亲自来见的,可是现在—— 她却需要这个在殷绍身边呆得最持久的女人来配合她完成一件事。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安意茹,出口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犀利凛冽的不留余地,“垫脚石用完了他就一块接着一块的踢开,而你这块所谓挡箭牌,却是可以废物利用,用完了一次再用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他顺利登临帝位之后再直接扔了就好。不不妨仔细想想,你这样一个身都是污点瑕疵的女人,怎么配站在他身边?别忘了,他殷绍可是个人人称道的好太子,受百官拥戴的一国储君。你是他生命里唯一的污点,届时只要他‘途知返’将你一脚踢开,曾经的这一点年少风的荒唐事,又有谁会去和他计较?” 无论是在朝堂之上还是在私底下,殷绍都是个非常善于隐藏自己的人,无可否认,他在朝臣百姓中的口碑都是极好的,并且处理起政务来也得心应手,很有一国之君的风度。 安意茹其实也很清楚,宋楚兮这不是在危言耸听,因为如果一定要从殷绍的身上找出一点不能被世人所容的瑕疵来—— 那就是她! 是她安意茹! 是她这个从一开始就是殷绍忤逆了皇帝的意思抬进府里,又几次三番为了纵容她,不惜忤逆太后皇后甚至是皇帝的她。 她是什么?在外人的眼睛里,她就是所谓的红颜祸水吧? 以前她只想着她有殷绍的宠,就可以一辈子高枕无忧,可是现在—— 如果殷绍真的对她半分情意也没有,并且从一开始就真的只将她做挡箭牌才带在身边的,那么—— 宋楚兮的话就极有可能都会成真的。 等他心愿得偿,登上帝位之后,就会毫不容情的将她这个“污点”彻底的从生命里摸去。 虽然明知道宋楚兮有挑不离间的嫌疑,可只要想到这种可能,安意茹却还是忍不住的身子发抖。 宋楚兮看着她慌不堪的模样,眼底笑容就越发的深刻了,微微的叹气调侃道:“不过暂时你还不用太害怕,最起码短期之内,他应该还坐不上皇位,或者——你还能再为他锄掉几个碍事的女人,再多‘’他一点!” “不会的!不会!不是这样的!”安意茹越想越怕,语无伦次的使劲摇头,她站起来,又局促不安的飞快坐下,咬着自己的手指,喃喃道:“我——我是天命皇后,钦天监的预言,我是天定的国母命格,只凭这一点,他就不可能抛弃我!” “凤凰于飞?天命皇后?”宋楚兮的思绪回笼,突然又记起前世她生产时候的种种,口中玩味着这几个字,忍不住就笑了出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而皇权之下——” 什么命格,都是拿来蒙蔽世人的,最起码,从一开她宋楚兮就是没信的。 皇帝拿这个命格做引子,是为了设计他们廖家。 而殷绍—— 明显就是用这八个字来安安意茹的心的。 就看安意茹如今的这个样子?她早就失去了登临一国皇后之位的资格了。 宋楚兮本来还想要说点什么,却又突然兴致缺缺了起来,“算了,人的命格是靠自己拼出来的,可不是靠几个神信口开河的鬼话堆出来。不过横竖你现在也是没有退路了,倒是不妨继续信着这句话,再加把劲儿,试试看!” 安意茹已经被她了心智,这一刻,她突然有种冲动,想要马上见到殷绍,跟他把一切都质问清楚了。 可是她又不敢,并且不能。 于是她就只是恶狠狠的盯着宋楚兮,强迫自己放下狠话来,“你不用在这里挑拨离间,我知道你没安好心,你居然利用颜玥混进东去蒙蔽殿下?这件事如果让殿下知道了,哼——”Dd-Ne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