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自作聪明的人多了去了,却不见得人人都如这女人一般,蠢成这个样子。 是她心里对殷绍的慕蒙蔽了她的眼睛?她得是要多天真,才会以为殷绍这男人这么多年都看不透她的为人和用心?这一场戏里,她自己上蹿下跳,浑然不觉她就是一个跳梁小丑吗? 所有这一切,本就全部都在殷绍的掌控之内。 他一直没有做声,也没有叫人去追击宛瑶,那是因为宛瑶的一举一动本时时刻刻都在他的监视之内。 如果他主动放宛瑶走,那么宛瑶肯定不会走,所以明知道是这个漏百出的局,他也还是让安意茹做了桥梁,唱了一出戏,从旁策动,让她颜玥代为出手,放走了宛瑶。 是直到进到那个院子里见到宛瑶的那一刻颜玥的心中才豁然开朗—— 在里的时候她一直想不通殷绍保她的目的是什么,她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殷绍其实已经察觉她和宋楚兮之间的关系,要用她做人质的?但事实上,他留着她,为的就是今天晚上用来配合布宛瑶的这个局。 只有让她去放走宛瑶才是最合适的。 他知道她是廖容纱的妹妹,一旦她知道了宛瑶有难,必定不会视而不见,肯定要上钩。 而他最终的目的,不过就是顺藤摸瓜,去探查宛瑶背后的人。 宛瑶能活到今天明显是因为掌握了一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殷绍没有撬开她的嘴巴,所以就退了一步,准备给机会,导她把藏着的秘密都透出来。 颜玥的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不显。 她定定的望着殷绍,不卑不亢的开口,“今天的事的确是婢妾做的,人赃并获,婢妾无从否认,殿下若是气不过,那便按照规矩,处置婢妾吧。” 她是真的一句话也没辩解的,居然就这么认了? 安意茹的心里震惊不已,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去打量她。 殷绍坐在椅子上,大概也是觉得这样等下去太无聊,这才语气冷淡的开口道:“本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助她困之后又给她指了条什么路子?” 看吧,他果然是什么都知道,连宛瑶走前她跟宛瑶说了悄悄话的事都一目了然。 “殿下多想了。”颜玥道:“我没有给她指什么路子,殿下您是知道的,在这京城之内,婢妾一个人也没有,就只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不想看她再受折磨,这才放了她走。” “就只是这样?”殷绍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来。 “要不然殿下您以为呢?”颜玥反问,始终是镇定自如的跪在那里,“殿下不是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吗?那个丫头到底也是跟了我姐姐一场,我会帮她一把,这些不都是在殿下的算计之内的吗?” 明明都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了,他却还是不肯亲自点破?颜玥索就一次把什么都说了。 安意茹脑中嗡的一下。 “什么姐姐?”还没等殷绍开口,她已经不受控制的尖叫出声,盯着颜玥道:“你说谁是你姐姐?你是……你是……” 这一晚上,她是越发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使了。 颜玥是谁的妹妹?廖容纱吗?可廖容纱怎么会有个妹妹的? 反正是要把话都说清楚的,颜玥索就直接对上了殷绍的视线,面不改道:“我知道,殿下是看在小殿下的面子上才一直没有揭穿我的,殿下的宽宏,婢妾。只宛瑶那个丫头,婢妾实在想不明白她到底有什么过错,需得要殿下将她囚了多年?” 当时颜玥去见宛瑶的事情,殷绍也曾指望着宛瑶会对她透些什么的,但是遗憾,在暗处窥测他们的探子回禀,宛瑶那丫头戒心很重,就是跟颜玥也什么都没说。 殷绍未置可否。 这个时候,安意茹才猛地打了个寒战回过神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殷绍道:“殿——殿下,你们在说什么?颜氏她是谁的妹妹?她说她是谁的妹妹?” 殷绍懒得理会她。 安意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目光找不到落点的四下里飘,最后便双腿虚软的瘫坐在了地上。 这屋子里的气氛很快的又冷寂了下来,时间在静默中点点滴滴的逝。 殷绍一直在冷眼旁观颜玥的神情。 在他的计划里,这个女人此时此刻是不该这样成竹在的。她既然一眼看穿了这个局,就该知道,他绝对不会给宛瑶逃出生天的机会的,现在大家在等着的就是东窗事发之后的结果。 就算颜玥今夜已经抱有必死之心了,那么至少这一刻她还是该担心一下宛瑶是否真的能够顺利逃的吧? 可是没有! 她一点也没有! 殷绍的心里,突然就有了几分烦躁起来,为了下这种不适的情绪,他仰头将杯子剩下的半杯冷茶一股脑儿灌了下去,刚刚放下茶碗,院子外面终于有了响动。 殷绍下意识的抬眸看去,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却发现颜玥脊背笔直的跪在那里,竟然连头也没回。 殷绍略一失神,外面庞生就带了几个人进来。 “殿下!”他躬身行礼,一招手,“人——属下给您带回来了。” 两个侍卫上前,将被提在手里的宛瑶推进来,强迫她跪下。 殷绍的目光沉了沉,心里已经有了结论。 他没主动发问,庞生却是脸苦涩的主动开口道:“这个丫头逃之后直奔了京兆府衙门,要敲鸣冤鼓,属下是从衙门门口将她带回来的。” 宛瑶出逃之后,没有去找殷湛?甚至于颜玥也没指使她去找宋楚兮求救? 殷绍隐晦的暗暗提了口气。 自从那次在去南康公主府的路上试探过殷湛之后,他的疑心病就更重了,总在怀疑些什么。 他觉得宛瑶肯定知道,而且就算宛瑶不知道,颜玥作为廖容纱的亲妹子—— 如果廖容纱和殷湛之间真是有些什么非同寻常的关系,这个女人却是应该清楚的。 那么届时,不管怎样,宛瑶逃之后都一定会去找投奔殷湛的。 可是—— 宛瑶居然没有? “呵……”殷绍的手指摩挲着那茶杯的外壁,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之后却是猝不及防的笑了一声出来。 “京兆府?”他的眼睛眯了眯,眼底散发着慑人的冷光凌迟着宛瑶,一字一顿道:“你去京兆府做什么?” “我去京兆府做什么?自然是告状的!”宛瑶并不惧他,并且对他早就没了半点尊敬之意,梗着脖子,同样也是咬牙切齿道:“京兆府尹不是天京的父母官吗?杀灭子这样人神共愤的冤案,难道我不该去找他伸冤吗?你以为你是当朝太子一国储君,就能够只手遮天为所为了?我偏就不信这个,我就是要去喊冤告状——” 宛瑶说着一顿,又霍的扭头瞪着旁边魂不守舍的安意茹,“告你宠妾灭,天理难容。” 安意茹本来正在失神,被她盯着,顿时就骨悚然了起来。 她惶恐的抬头去看殷绍,脸惨白,嘴颤抖。 颜玥听见了宛瑶的话,却还像是没事人一样只面无表情的跪在那里。 殷绍看着她的反应,心里愕然一怔,但随后就明白过来—— 不仅仅是对廖容纱的死因,甚至于是对殷桀的身世,原来这个女人都一早是心里有数的。 他们廖家的女人,果然个个都是心机深沉的演戏高手! 殷绍中突然被一口火堵得厉害,面目也在一瞬间就变得扭曲狰狞,他的手指用力的扣住座椅的扶手,原是想闭目缓和情绪的,但终是没忍住,一把就将那扶手给掰了一块下来,碎裂成粉。 “好!好得很!”他额上青筋暴起,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不断变化。 安意茹还是头次见他出这样完全难以自控的狰狞表情,虽然不见得是针对她的,却还是吓得心脏缩成一团,本就不会跳动了。 “你们这两个女人真是好本事,居然联起手来将本都给耍了!好!很好!你们真是能干啊!”他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从牙里挤出来的,说完之后才忍无可忍的猛然睁开眼睛,抬手一指跪在面前的宛瑶和颜玥,“把这个丫头带下去,还有她——” 他的眼睛血红,用一种罕见的凶残的眼神死死视颜玥的面孔,“拖下去,给本处置了!” 颜玥居然是摆了他一道? 哈! 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下棋的那一个,没曾想最后却居然被棋盘上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给了整个局面。 颜玥冷嗤一声,只面无表情的盯着屋子里的某一角,不说求饶,就连看他一眼也没有。 庞生使了个眼,外面有两个侍卫进来提了宛瑶。 后面又进来两个人。 颜玥也不等别人动她,自己就先站起来,面无表情的往外走。 宛瑶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这女子面上视死如归的神情太让她震惊。 从一开始她就怀疑颜玥是殷绍派去套她话的,可是颜玥非但什么也没跟她打听,掩护她出府的时候又告诉她不要去找任何人,直接去京兆府。 被殷绍关了这么久,宛瑶早就学的聪明了,马上就意识到了她的言下之意—— 殷绍可能会派人追踪。 且不说她本就无人可以前去求救,就算有,为了不连累对方,也是不会去的。 出逃这一路上,宛瑶其实一直都是茫的。 她本就没有任何求生的念,而且就算成功逃了又能怎么样?小主子已经没了,她也不能替她家娘娘报仇,诚然她会听了颜玥的安排,就只是给了颜玥一个面子,没叫颜玥的一番安排白费而已。 所以此刻,就算被捉回来也不觉得失望。 殷绍还是没有准备杀她,可是眼前的这个陌生的女人—— 她是什么人?为什么为了做这个局,她居然连命都不要了? 宛瑶的神茫,目光一直追随着颜玥。 颜玥面无表情的跟着侍卫走了出去,自始至终,一语不发。 “小姐——”宝音见她出来,就赶紧推开身边看管她的一个婆子上去。 颜玥摇了摇头,惨然一笑。 院子里,宛瑶也被强行拖出来,被侍卫押解着走了另外一边。 安意茹最后出来。 这一晚上了,她听了太多的秘密,连受打击,脚下几乎站不稳,双腿灌了铅一样的沉重,是佝偻着身一步一步艰难的挪出了院子的。 彼时颜玥还特意站在那里等她。 安意茹面上神情有种难掩的狈,目光鸷,死死的盯着她,然后为了不输阵仗,她便一寸一寸缓缓的站直了身子。 “你是廖家的人?”她问,声音沙哑无力。 “其实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话,我是该早点动手,先解决了你的。”颜玥道,仰面朝天,怅惘的叹了口气,“真遗憾,到底还是算漏了一步。” 安意茹听她这理所应当的语气,一下子就暴怒起来,尖叫嚷道:“你这人说什么?你当你是谁,敢随便动我——” “你又当你自己是谁?”颜玥嘲讽的打断她的话,回头朝院子里努努嘴,“一个人能蠢到你这份上也实属难得了,安意茹,你不会告诉我你是到了现在,到了此时此刻都还没看明白今晚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吧?仔细想想吧,你得是要有多蠢,你以为如果不是他故意漏破绽,会被你察觉到宛瑶的藏身之处?你又真的以为在不得他默许的情况下,我能成功避人耳目的将人送出府去吗?这不过一个局,知道吗?你只是他用来抛砖引玉的一件工具罢了。”Dd-ne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