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湛瞧见他的这个表情,心中马上警觉,“怎么?” “属下也不确定,只是这两天一直盯着元贵妃和怀王府两边的人各自的动静。”卫恒道,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写了字的纸展开了送到了殷湛的书案上,“殿下您看,这是这几天元贵妃处和怀王府处不太合乎情理的人员走动。其他的都还好,只是这里——” 他说着,将手指点在了一处名字上面。 殷湛抿抿,盯着那几个字许久,默不作声。 卫恒等了片刻,就又解释,“现在也就只是属下心里怀疑,但也许是属下多心了,王爷您看——” 这个人,一定是殷湛不希望去动的。 虽然他不见得就会为难,可卫恒自己本身却就很不想承认这件事的。 殷湛面上神情冷淡,倒是没有任何特殊的情绪。 半晌,他就往后轻轻的靠在了椅背上,问道:“巫蛊之术,在咱们北狄朝中从来都是忌,可以说是叫人闻名丧胆的,如果真要细究起来,是不是也就只有偏距上那片深山里的南蛮人有可能做到了?” “这天底下的能人异士的行踪,并不是那么好掌握的,也保不准就是有一个通此术的高手进了进城了,但如果说道巫蛊之术盛行的地方,的确是当属上南蛮人的部落了。”卫恒道,明显是在过来见殷湛之前,他就已经将那所有事情的关联都考虑了一了。 殷湛却没有迟疑,直接一挥手,“去查吧。不止是眼下,包括之前发生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话只到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不过也就只是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就又马上恢复如常,“但凡是有疑点的地方,都统统彻查一遍。” “是!”卫恒只听他的语气就能判断出他的决心,并不迟疑,拱手应诺,转身先退了出去。 殷湛靠在椅背上没动,只目光却又缓慢的移回了桌上的那张展开了的纸页上面,那里用工工整整的隶,赫然写着的就是“南康公主府”五个字。 南康公主府?南康公主府呵—— 南康公主的为人低调,因为和皇帝之间的关系不亲厚,所以她对闱之事也一直都敬而远之,多少年了,除了逢年过节和在家宴上的例行公事,私底下她从不刻意和皇帝后的嫔妃们有所往来,更别说是和下面的各家王府了。 可是就在最近的这一段时间里,她府里的亲信却开始和怀王府,甚至于和里的元贵妃都私底下也有了来往接触,并且—— 最近的一次,就在今天! 在凤鸣里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马上就有元贵妃身边的女官乔装了出京,去了南康公主府。 这件事,绝对不会是巧合。 甚至于殷湛都不愿意再深思—— 就俩你去年正月里,淮南郡主的意外身亡,其实那件事上面就有很多含糊不清的东西。 当时他不想却碰,可是现在—— 却容不得他继续装聋作哑了。 南蛮人的术都被施展到了京城之地来了,这意味着什么? 殷湛面上神情一直冷淡,倒是没有因为此事牵扯到了南康公主而生出什么懊恼烦躁的情绪来,反而一如既往的平静,片刻之后,他就取了火折子把那张纸烧了,然后继续看他的公文。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之后,院子里才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刻意的有些重,但却重不出什么分量来。 殷湛本来正在凝神静志的看公文,微抿的角就不自觉的扬起了一个弧度。 他放下笔,然后房门就被从外面小心翼翼的推开了一道隙,一个茸茸的圆圆的脑袋探了进来。 相较于一年前,殷黎又长高了些,可大概是殷湛将她养的太好了,这粉团子的身量还是圆润的很,一张小脸儿红扑扑粉的,咧嘴一笑,就出一口洁白的米粒牙。 殷湛处理公文的时候,倒不是严格止她打扰的,只是这小丫头还算自觉,听卫恒说了几次,平时就尽量的避开这样的时间来找她那父王了。 这会儿探头探脑的看进来,刚好就对上殷湛好整以暇的眸子。 小丫头倒也不觉饿得心虚,干脆的一把拍开房门,小炮仗一样的直接撞了进来。 “父王!”她蹭过去,抱着殷湛的一只胳膊晃来晃去,声音软糯糯的撒娇。 殷湛抬手摸了下她柔软的发顶,“怎么了?没跟雪融玩了?这个时候又跑过来。” “雪融自己跑出去了,我找不到它。”殷黎道,嘟着小嘴,还是咧着嘴仰头去看自己父亲的脸,“七哥不知道去了哪里了,最近也不过来找我玩儿了,我好久没出门了,父王陪我,我们出去玩儿吧?” 殷湛借口要回临祭拜书贵妃,是年前就离京的,而殷黎一个人在京城,他不放心,就让下面的人限制她很严,就连除夕那天的国宴都没叫她去,这么算下来,这小丫头也的确是被关了有一个多月了,以殷黎的子,能忍到今天才开口,这已经相当的不容易了。 “改天吧。”殷湛又摸了摸她的头发,“这几天太子病了,你还到处跑就不合适了,先缓两天。这会儿天也暖了,活几天父王带你出城,去郊外行的猎场上狩猎去。” 殷黎基本上也是个闲不住的,殷湛又不怎么用礼教规矩约束她,听了这话,小丫头就更是笑的见牙不见眼,用力的点点头,“好!” 她对自己的父王,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信任。 诚然,殷湛在她面前,基本上也从来就没有食言的时候。 看着这孩子灵动的一双眼睛,殷湛却思绪却有一瞬间的飘远,他突然就会想起宋楚兮来,以前的时候,那女人在他面前也从来都是这样毫无顾忌的说说笑笑,可是自从那一夜他对她表明了心机以后,她再看到他的时候,那眼神,或是敬而远之的防备,又或者是纠结不堪的痛苦,就好像他成了她的负担一样。 这种现状,让他心中分外的抑和苦恼,但又偏偏眼下的这个局面,他纵使有千言万语,且不说是没办法和她说,就是想要见一面都难。 殷黎靠在他身边,见他就不说话,就拽着他的带爬到他的膝盖上,安安稳稳的坐下来,摆好了姿势去挽袖子道:“雪融跑出去了,没人陪我玩儿,我今天的功课还没做呢,父王陪我做吧。” 她说着,就要去扯桌子上的宣纸,殷湛的回过神来,目光不经意的一瞥,恰是瞧见落在旁边笔洗里面的灰烬。 “暖暖,今天不做功课了,父王有别的事情要做。”殷湛拉拉过她的手,帮她把袖子重新放下来,一面轻声的嘱咐道:“今天开始,暂时都不要随便和南康姑母还有殷述府里的人一起出门了,记住了吗?” 殷黎和殷述一起,从来都玩的很好。 并且他们父女常年不住在京城,殷黎在这里认识的人也着实有限,跟为人慈祥平和的南康公主之间也算亲近。 殷黎眨眨眼,显然是恨不能理解自己父亲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 她扬起小脸来,看向了殷湛。 殷湛微笑着看她,重复确认道:“记住了吗?” 他的神情之间半点也不严肃,殷黎眨巴着眼睛,却居然很乖的一个字也没问,又是7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记住了!” 殷湛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痛快,毕竟一个小孩子,对于她自己理解不了的事情总会刨问底的。 他不由的微微一愣,过了一会儿,殷黎就又说道:“以后我就只跟父皇一起出门。” 这个孩子,她以前和南康公主还有殷述之间的关系都是很好的,居然真的一个字也不问的就许下了承诺。 想着宋楚兮凡事我行我素的作风,殷湛的心里突然没来由的气闷。 犹豫再三,他还是忍不住的开口,“你怎么不问父王为什么不准你跟他们来往了?” 彼时殷黎正在低头摆自己间挂着的一个配饰,闻言,却是不假思索的答道:“因为是父王说的。” 她可以觉得有些人亲切,也愿意和一些人玩在一起,可是这世上,就只有一个人是她的父王,是她唯一的父王和亲人。 她对他,会无条件的信任,言听计从。 看似没有原则的事,实则却是这个孩子心里最为坚定又明确的信念。 看着女儿纯真无的一张脸,殷湛却是心中百味陈杂,几次张嘴,最终却没有说出话来。 前世他记忆里的廖容纱,虽然对他的态度也是保持礼让,让他觉得若即若离,但那女子,在战场上再如何的刚烈冷血,一旦到了私底下,其实也总有平和明媚的一面的。 反观如今的宋楚兮,就如是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她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冷酷又决绝,全身上下都裹了一层坚硬的外壳,叫他想要碰触都无从着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一刻,殷湛却总觉得他是从殷黎的身上看到了宋楚兮的影子。 除了对自己的亲人无条件的信任和袒护,再对其他的任何人都绝对的冷酷无情。 虽然他理解她利用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的做法,只是有时候想起来,却会觉得无力又心惊。 “暖暖——”斟酌再三,殷湛还是再次开口。 他把殷黎从自己的膝头上抱下来,让她站在面前,然后俯身下去,正看着她的眼睛,“你——” 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无从说起。 他要说什么,让她不要对旁人都冷漠以对? 可是为了和宋楚兮站在统一战线,他们父女两人的立场如今已经确定,这京城局之中,眼下已经风声鹤唳,随时随地都要起风波的。 这样的环境之下,他们的路,注定了会走的异常艰难,稍6有不慎,一旦要对什么人失去了防备之心,极有可能就要把自己折进去了。 殷黎是极少看到他这样过分郑重的神,等了片刻,还不见他说话,就又说道:“父王?怎么了?” 殷湛看着她,许久之后,还是将没能出口的话全部咽下去,“没什么!方才我跟你说过的话,一定记住了。” “嗯!”殷黎虽然不解他为什么还要特意的再强调一遍,却也还是认真的点点头。 * 太子府。 殷绍醒过来,已经又是三天以后。 这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对他来说,却是一场艰难的轮回。 如果说他本人一直处于重度昏之中,还不能深刻的领会,但他醒来的时候,蒋成海和冯玉河几个都几乎要喜极而泣。 “殿下终于醒了。”最后还是冯玉河先冷静了下来,走过去。 有婢女过来服侍殷绍穿了鞋子,有给他披了衣服,殷绍就已经不耐烦的将她们挥退,“你们都下去。” “是!”婢女们垂眸敛目的纷纷退下,殷绍也是只看蒋成海的脸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我昏了多久?出事了?” “是!”刘皇后受到重创,如今还被足中,这一起巫蛊案闹的沸沸扬扬,现在都不知道要如何善后收场,冯玉河一个字也不敢隐瞒,更顾不得他大病初愈,赶紧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解释了一遍。 殷绍捏着拳头让自己冷静的听完,虽然中途6一直没有发作,但是到了最后,脸已经沉的十分可怕。 “不管怎样,现在殿下能够转危为安就都已经是万幸了。”最后,冯玉河说道,尽量的劝,“里那边,庞生献策重新布署了一遍,这几天殿下您人还昏不醒,属下们不敢随便轻举妄动的,只能严密防范。这一次的事,明显是有人想一石二鸟,将殿下您和皇后娘娘都一网打尽了。既然已经把手脚做到了凤鸣里去了,那就说明娘娘那里还有漏,这一次殿下痊愈之后,恐怕要对咱们这府里和皇后娘娘那里都再重新的清洗一遍了。” “母后的伤势如何了?”殷绍只是这样问道。 “唉!”冯玉河叹了口气,“巫蛊案是犯了陛下的大忌讳的,当时陛下正在气头上,出手也重了些,虽然后面太医也极力诊治了,但娘娘那眼睛,恐怕以后看东西也有困难。” 不过就是短短几天时间,就已经发生了惊天巨变,天翻地覆了。 这算是有史以来殷绍被人算计的最狠的一次了,但是这一刻,他却本就没办法发作,只能尽力维持冷静的想办法处理善后。 “查到相关人等了吗?是谁做的?”狠狠得闭了下眼,殷绍问道。 “这几天属下一直命人在查找,凤鸣里的钉子,无非就是那死去的两个奴婢之一,只是死无对证,她们的住处也没查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冯玉河道。 “我不是问你这个。”殷绍却是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是哪个奴婢做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是幕后之人,拿到线索和证据了吗?是谁?” “当时殿下受伤回府,消息属下马上就下令戒严了,对此时知知底的就只有宣王殿下,不过这件事,却不像是宣王的手笔,他要出手的话——如果真的有这么行之有效的法子,干嘛不针对陛下?算下来,就算这一次殿下和他之间起了冲突,也还没到要让他不择手段下杀手的地步。”冯玉河道。 其实还不止是这样,殷湛那人做事是有原则的,如果不是事出有因,他从来都就事论事,就算他和殷绍之间有矛盾和冲突,应该也不会拐弯抹角的去对刘皇后下手,而是八成要直接冲着殷绍本人来的。 其实在殷绍看来,也不太可能是他。DD-nE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