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舜瑛在他的院子里已经等的心急如焚,见他回来,赶忙上去,“少主。” 端木岐的面不善,冷着脸,但脸上也不见怎样明显的情绪,只目不斜视的大步往里走,“进去说。” 他进门就甩了身上大氅。 舜瑛也等不得他问,就先一五一十的将晚上发生的事情都一一禀明,最后道:“那些人最后撤退时候丢下的火雷弹都是假的,看样子他们也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来,奴婢又怕他们对小姐不利,所以当时就没敢贸然追击,而后面等樊瑞带人再去找的时候,这周遭就已经不见人了。” 一旦火雷弹炸裂,势必要惊动整个驿馆的人。 “那些人既然是来者不善,急了,难保他们就真的不会鱼死网破,你放他们走,是对的。”端木岐走到案后,随意的往椅背上一靠。 他面上表情冷静,倒是不见着急,也没有任何的失态,如果不是盯着房梁的那两道目光太过冰冷,就恍惚是要叫人产生一种错觉—— 他其实是完全不在乎今晚发生的这件事的。 舜瑛脸的愧疚,不知从何说起,见他也一直没有进一步的指令吩咐下来,实在忍不住了才道:“少主,那些人居然胆大包天到敢直接潜入驿馆来掳人,奴婢猜测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人的援手和安排的。现在小姐人在他们手里,事关小姐的名声,官府那边——” 端木岐还是没接茬,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在座椅的扶手上,半晌,他又忽而坐直了身子,前倾到桌案上,凉凉道:“封锁消息吧!这几天但凡是有人递帖子要见楚儿的,全部都推掉,也不用派人去找了。这驿馆可是北狄皇室的私产,外围守卫全是出自他们皇室的御林军,没有一个出身皇族,又足够分量的人给他们引路开门——” 端木岐的语气一顿,角牵起的那一个弧度就更带了几分妖的冷意。 “不是怀王就是太子,把我们的人派出去,盯紧了他们这两家,运气好的话,多少是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的。”端木岐道,随手从桌上堆着的一叠信函底下出一张图纸,展开来飞快的扫视一眼,然后手指便点在了其中的某一点上。 舜瑛瞧见他的神情,不由自主的凑上前去一步。 “还有这里的人,也都派人给我守好盯紧了。”端木岐道,语气冰凉,一字一顿。 那手上的,是这间驿馆的格局构造图,而他手指下的地方—— 是即墨勋等人居住的西苑。 舜瑛的反应是很快的,当即就是倒一口凉气,不可思议道:“少主,您难道是怀疑彭泽太子他——” 那个人,是真的心不死,可即便如此,他堂堂一国太子,真的就会为了一己私,就这样不计后果的出手掳人吗? 除非,是他疯了? 舜瑛几乎很难相信这种推论,端木岐就又重新靠回了椅背上,“在这天京之内,会这么肆无忌惮打楚儿主意的——除了他,也没谁了。” 而现在迫切需要知道的是,在旁边协助他,给他大开方便之门的到底是什么人。 “好,奴婢马上就去安排。”因为知道即墨勋对宋楚兮一直图谋不轨,舜瑛心中危机重重,再不敢多耽搁一刻,匆忙的转身下去安排。 端木岐冷着脸坐在案后没动。 长城送走了舜瑛,也是面略显忧虑的走进来,道:“少主,既然您肯定此时是和彭泽太子有关,那么之前种种迹象显示,和他串通一气有所勾结的人,不就是怀王吗?” 这样一来,直接想办法从殷梁那里着手,想办法突破也就是了,何必还要分散力量,连太子府那边也一起盯? “是啊,我何必多此一举,这么麻烦?”端木岐似是深有同的叹了口气,但紧跟着下一刻,他却又是话锋一转,讽刺的勾了下角道:“可是——我总觉得,这件事的背后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有些事,虽然无迹可寻,但所谓直觉,有时候也是相当准的。 长城抿了抿角,若有所思。 端木岐又静坐片刻,便月过他去看了眼外间的水漏。 “已经过三更了。”长城道。 端木岐抿着角,似是在心中计较着什么,然后就一抖袍子起身道:“我出去一趟。” * 怀王府。 二更过半,辰王殷化的车驾缓缓进了巷子,门房的守卫见到来人是他,也没有多加询问就直接开门把人给让了进去。 殷化将其他随从都扔在了前院,只带了其中一人轻车路的进了后院殷梁的书房。 殷梁似乎早就知道他要来,也迟迟没有回房休息,由侧妃梅氏陪着一起对弈打发时间。 “殿下,辰王殿下到了。”管家从外轻声通禀。 “进来吧。”殷梁抬眸看过去一眼,梅氏便就先行起身下榻,取了放在旁边的外衫伺候他穿上。 殷化带了那随从举步跨进门来,梅氏垂眸施了一礼,也不多言,就先施施然的先行离去。 错肩而过的时候,殷化倒是没什么,却是跟在他身后的那个有点贼眉鼠眼的随从忍不住多看了那梅氏两眼。 梅氏紫绝俗,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只不过她一贯的深居简出,世人都只知怀王殷梁有一房美若天仙的侧妃很得他的宠,真正有机会得见的却不多。 那侍卫的眼睛直勾勾的,直至殷梁含杀意的一眼目光横过去,他方才一阵紧张的赶紧收回了视线。 殷化瞧见殷梁的表情,不甚在意的笑了一下道:“事情办妥了,我带了他来复命,不过——” 他说着一顿,然后就自顾挑了张椅子坐下,喝了口茶,又指了指跟着他来的那个侍卫,“他们似是要坐地起价了,又不肯直接把人出来了,臣弟我就只是个传信的,做不得主,三哥你自行处理吧。” 说完,就当真是事不关己的只顾着垂眸喝茶。 殷梁的眉头隐约一皱,朝那人看过去一眼。 那人却是被他天潢贵胄的贵气着,气势上就先弱了半截,赶忙微垂了眼睛,有些小心翼翼道:“殿下,您代的事情,咱们当家的已经替您办妥了,人已经从驿馆顺利带出来了,只不过么——咱们提前不知道,您让咱们劫持的人会是当朝太后的亲侄女。殿下您是知道的,咱们这些人,江湖草莽,只求混口饭吃,实在担不得这样的风险,所以我们当家的让我传句话给殿下,我们只求财,命还是要的,为了保险起见,暂时——还不能把人给您送过来。” 殷梁冷冷的看着他,也没说话,只先垂眸喝了口茶。 那人却多少有些紧张,就又偷偷的抬眸去看他。 殷梁这才看了他一眼道:“你们要怎样?” “这个——”那人局促的了手,陪着笑脸道:“殿下您是知道的,这一趟买卖做的,咱们可是担了大风险的,且不说官府那边会不会追查,只就殿下您这里——” 说着,却是言又止。 殷梁这样身份的人,他买凶做了这件事,真就保不准为了永绝后患,事后就要杀人灭口的。 殷梁当然知道他的意思,角弯起一抹讽刺的冷笑道:“不想做也做了,现在想身你们也来不及了,你现在来跟本王说这些,不过就是为了哄抬价码,本王也不亏待你们,给你们的酬劳,我给你再加两倍,人在哪里?我会自行叫人去提。” “殿下慷慨,多谢殿下!”那人跪地拜了一拜,却仍是没松口,只有些为难道:“可是殿下,您千万别怪咱们小人之心,我们当家的代,暂时那位小姐必须要扣在他手里才行,殿下什么时候要用人?您给个具体的时间地点,到时候我们保证把人送到。酬劳的话——您可以先付一半,剩下的一半,待到钱货两讫之时再算不迟。您是知道的,银子固然是好,也总要有命花的。” 这人明显是有备而来,说起话来有条不紊。 殷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这件事,如果不是不能和怀王府扯上关系,他也不会这么麻烦的用外人来做,但是力求谨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了。 “好。就依你们,三天之后,你把人带到英湖南岸,届时自然有人过去接。”顿了一顿,殷梁倒是好说话,直接冲外面道:“齐管家。” 管家齐方明从外面推门进来,“殿下。” “带他去账房取银票,照本王原来吩咐你的,再多翻一倍给他。”殷梁道。 那人似是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痛快,忽而愣了一愣。 那齐管家就赶紧扯着他退了出去。 殷化狐疑的盯着院子里两人的背影,“他们这是怕你要杀人灭口,所以先预留了时间,尽早离开吗?你就这么放了他们走,万一他们脚底抹油,让你人财两空——” “我怀王府的银子是那么好拿的吗?”殷梁不以为然的看他一眼,“说他们想提前留时间留后路,这不假,要吃我的白食?这天底下还没人有这样的胃口。” 这件事,是他答应即墨勋的,绝对不能食言。 殷化听他这话,忽而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倒一口凉气。 然后下一刻,果然就听殷梁冷声唤道:“梁刚。” 他的那个心腹侍卫自门外闪身进来,殷梁也没明言吩咐什么,只给他使了个眼,梁刚马上会意,拱手施了一礼就匆匆转身出去。 “这人既然敢来跟咱们讨价还价,想必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你确定梁刚能摸到他们的落脚处?”殷化并不十分看好。 殷梁却是冷着脸,不置可否。 既然人已经出来了,那就万没有放在别人手中的道理。他虽然不便直接接触,可至少要摸清那些人的行踪,以方便随时控制。 * 传信那人得了银票,就被秘密从怀王府的后门送了出来。 他倒也十分谨慎,左右观望了一眼,确定没人盯梢,这才匆匆右拐,疾步出了巷子,拐进了右边更加狭窄的另一条街巷。 梁刚带了几个好手从怀王府的后墙翻出,远远追踪他的踪迹,等他进了那巷子一会儿,才要追进去,却见那巷子里又闪出来一个人。 这人穿一身布衣,戴了斗笠,将帽檐的很低,遮住了脸孔。 梁刚赶忙闪身到暗处,分辨之下,这人虽然改了装束,但那身形却分明和前面走进巷子里的那人无异。 这人出了巷子,然后警觉的左右打量,确定没人跟踪,这才又匆匆往南街的方向摸去。 “过去个人,到巷子里看看。”梁刚吩咐,自己则是提了力气,又追着那人的踪迹去了。 他的一个下属进了巷子,果然是在一堆废弃的箩筐后面翻出了一套被换下来的侍卫服,就先抱着回了怀王府复命。 暗的巷子里,很快恢复平静,又过了有半盏茶的工夫,那条小巷的另一边出口才又见两道黑的身影奔出,两人出了巷子,就翻进了前面一座废弃多年的老宅的院墙。 进了院子,之前伪装成侍卫出入怀王府的那人就先仓惶跪了下去道:“我都已经按照你们的吩咐做了,别——” 话音未落,眼前便是寒光乍现,血光飞剑。 穿着灰布袍的汉子,冷剑划过,自他颈边划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那人的眼睛一瞬间惊恐的瞪的老大,身子往后,轰然倒在了地上。 灰袍人撤了剑,目光锐利,朝身后的围墙又看了眼,然后便是纵身一跃,往这宅子的内院方向窜去。 围墙外面两个黑衣人翻进来,跟着他的背影穷追不舍。 * 城西驿馆。 四更。 端木岐坐在案后,一动不动的想事情。 长城从外面推门进来,脸上神凝重。 端木岐的思路被打断,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立刻明了,“走空了?” “那倒不是,不过——线索最终还是断了。”长城说道,面有愧,“虽然没有拿到活口当面对质,但是就种种迹象表明,命人掳走四小姐的人应该就是怀王殷梁无疑。我们的人遵照少主的吩咐,在他府邸的周围埋伏,发现了几个黑衣人的行踪,但是对方的准备似乎十分充分,不仅顺利引开了怀王府里盯梢的眼线,也——也甩掉了我们的人。少主,您说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们的人也被甩掉了?”端木岐忽而便有了些兴致,他弯了弯角,稍稍坐直了身子,“殷梁未免事情一旦败要惹祸上身,虽然在这驿馆之内大开方便之门,但是他派来办事的,肯定不会是他自己的手下,这样一来,一旦出事,他就能撇干净了。可如果是他收买过来办事的人——” 端木岐兀自思忖着,眼底神就越发玩味了起来,“那些人要防着他事后翻脸,杀人灭口,这无可厚非,居然连我也一起防了?” 如果只是一般拿银子办事的亡命之徒,他们会周到到连他端木岐的底细和手段都清楚?并且能够这般周密详尽的布署,一举将他派出去的人都甩掉? 这本就是不可能的。dD-nE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