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黎抢在怀里,立刻就笑的见牙不见眼,将它放在膝盖上,小手惜的一下一下去抚摸它背上的发。 雪融对她是真的没多少抵触兴趣,再加上横竖这会儿又动不了,干脆就温顺的卧在她膝上闭了眼。 “这是楚楚姐姐的雪融呢。”小丫头兴奋的嚷着,想了想,还是觉得奇怪,就眨巴着眼睛抬头去看殷湛,“父王你从哪里把它抱回来的?” 因为那支箫的事,殷黎心有余悸,提起这件事,还有点小心眼。 既然知道了宋楚兮的身份,殷湛自然不能叫她和殷黎之间起隔阂,就道:“她听说你病了,就说让这小东西陪你解闷了。” 殷黎自是打从心底里喜的,不过她对殷湛的脾气却不放心,又再试探着确认道:“祖母的箫——” “没关系,你不是说喜她吗?就借她两天吧。”殷湛道。 殷黎抿了抿角,脸上表情就有些郑重其事起来,再度仰头看着自己父亲的脸,认真道:“父王暖暖以后不再自作主张了,你别生气?” “父王没有生气。”殷湛温和的弯出一个笑容。 这个孩子,确实是比同龄的孩子要更机灵些,心眼也多,小小年纪,察言观的本事就首屈一指,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将殷黎的年龄往上虚提了半岁也才没有人怀疑过。 殷黎得了雪融在怀,就像是拿到了一件宝贝,眉开眼笑的抱着搂着,逗着它玩。 殷湛看着她,脑子里想到的却都是这几次和宋楚兮之间的邂逅。 哪怕明知道他已经识破了她的身份,她都还是可以坦然以对,并且从没主动想过要和他相认,她还是准备和以前一样的装傻充愣是不是?除了她自己,她对这世间的所有人都不信任也不依靠,她就是这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到底是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已经遗憾的错失了一次了,这一次,他不能再重蹈覆辙,可是连认他都不肯,这中间横亘的阻碍,是她的心,看似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但只要她不点头,他就永远的走不过去。 诚然,殷黎自顾玩耍,并没有注意到父亲的内心已经陷入了巨大的矛盾和痛苦当中,只捏着雪融的一只前爪不断的拍打自己小小的掌心,了就咯咯的直笑。 她自己玩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就不解的嘟囔道:“上一回,七哥还说要带我出去玩的,怎么我生病了,他也没来看我呢。” 殷湛的思绪被打断,马上就想起之前在重华里发生的事。 哪怕明知道殷述所谓的那一场求娶的戏码,到头来就只会是一场乌龙闹剧,他的心里也是莫名一堵。 她的回归,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然后就有许多的问题都也跟着冒出来了。 “暖暖,”迟疑片刻,殷湛就抬手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顶,眼底目光温柔,他说:“如果你娘回来了……” “咦?”殷黎诧异的抬头看他,不解的眨了眨眼睛,“父王不是说暖暖没有娘亲了吗?你不是说她不能回来看我们了吗?” “可是——”殷湛弯了弯角,却无法向她解释这件事,最后只能问道:“你想见她吗?” 殷黎一边搔着雪融脖子底下的绒,一边歪了脖子看他,想了想,却没说话。 她从来就没见过那个女人,而且从她懂事的时候起,殷湛就告诉她,那个女人永远都不可能会出现了。如果是换做别的孩子,见到同龄人牵着母亲的手撒娇,也许还会羡慕,可是殷湛把她养的太好了,给了她最大程度的宠,和他所能给予这个孩子的一切。他的原意,就是为了弥补她从小没有母亲在身边的缺憾,但是现在,这却也直接导致了殷黎对所谓“娘亲”这个称谓的陌生和不理解。 在这个孩子的心里,她只要有一个父王就足够了,并不需要一个陌生的女人再介入到她已经圆了的生命里来了。 殷湛看着她,那神情之间却不知道更多的是期待还是不舍得。 殷黎瞧见他鲜有的出这样矛盾又凝重的表情来,就抬手摸了摸他脸,很小心的问道:“父王你想她啦?” 在她所有的印象里,她所谓的娘亲,就只是一个可能会分担父王对她的宠,并且就只会引发父王神伤的不知所谓的女人。 她不喜,一点也也不喜。 只是此时看着殷湛的神,这小丫头内里的心思却是千回百转,纠结着转了几转之后才下了决心,有些慷慨的点点头道:“那就让她回来吧。” 想了想,又道:“那——她以后是要跟我们住在一起吗?” 那怎么可能呢?以那女人的心,她是会为了孩子妥协,可是这妥协,也注定了只会是给予暖暖的。他走不到她的心里去,又拿这妥协来做什么呢? 说来也是天大的讽刺,他在北川战地,无往不利,被冠以战神之名,却只在她的面前,从来都无能为力,永远的一败涂地。不是不够魄力和手段让她妥协屈服,如果他想要动强,将她束缚在自己的身边,那么当年他也就做了,不需要等到今天,再这样卑劣的拿孩子来做筹码。 他从来就不想折断她的翅膀,束缚她的羽翼,不想让她为此而对他心存戒备。所以他们之间,永远都隔了千山万水,而现在,却又跨越了一整道的轮回。 殷黎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回答,就去扯他的袖子,“父王?” “哦!”殷湛回过神来,顺势拉过她的小手,捏了捏她柔软的掌心,然后目光温和平静的看着她道:“暖暖,如果你娘要接你走的话——” “她为什么要接我走?”殷黎不解,口问道。 殷湛被她问的一窒,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宋楚兮是个什么脾气他最清楚不过,如果一旦知道了殷黎是她的骨,那么她就一定再没有将这孩子弃之不顾的道理,而一旦是她要有所要求,他就完全的无法拒绝。虽然舍不得,但是更舍不得的,是看她会为了骨分离的事情而独自去饮恨痛苦。 颜玥的事情,给她带来的冲击力有多大,他完全可以想象的到,即使她不说,他却不能视而不见,不能再让殷黎的事情往她的心上再补一刀了。 所以,几乎是在重华里见过她了之后,他就已经在打算这件事了。 他独占了暖暖这么久,也是时候该还给她了。 殷湛只是看着女儿的脸,半晌又是不置一词。 殷黎看在眼里,不由的就慌了。 “父王,你是不是还在生暖暖的气?你不要暖暖了是不是?你不要把我送给别人,我听话,我再不惹你生气了,你不要把暖暖送给别人。”经过那天的事情之后,小丫头现在就成了惊弓之鸟,连忙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有些惶恐的摇头道:“我不要!暖暖不要娘亲,我不要她接我走,我要父王,我要跟父王在一起。” 殷湛任由她死死的抱着自己的手臂,垂眸看她,目光里却的都是无奈,开解道:“她是你娘,她会比父王更疼你的。” “那我也不要。”殷黎大声说道。 殷湛的手指,自小丫头滑腻柔软的腮边蹭了蹭,仍是温声道:“暖暖,以后见了她,不能说这样的话,知道吗?她是你娘亲,你跟她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如果你说这样的话,她会伤心的。” 殷黎的心里排斥,不过她人小鬼大,看出来了这几天殷湛的情绪都不太对劲,想了想,就没敢拗着他来,反而小心的试探道:“那父王也跟我们在一起吗?” “可能——不会的。”沉默了一阵,殷湛终究也是无奈。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她不是暖暖的娘亲吗?你还说她会疼暖暖的。”殷黎抱着他的胳膊,紧紧地,突然就有些恐慌了起来。 殷湛和她四目相对,最后便是自嘲的苦笑了一声,“她对暖暖,会比父王对你更好,可是——大概她就想要暖暖,不想要父王呢。” 这样的事情,殷黎一时还是了解不了的,只就紧皱着小小的眉头,神茫又困惑的看着他。 殷湛知道没有办法一次就将她说服,便就拉过她的小手,在掌中握了握道:“好了,先不说这些了,这几天你乖一点,把喉咙养好了,三十那天才能跟着一起进去的。” 殷黎这个年纪的孩子,到底也是玩心重,闻言,马上就将前面那些她理解不了的事情全部抛诸脑后,点头响亮的答应了,“好!” 殷湛站起身来,又摸了摸她的发顶,就举步走了出去。 “王爷,您真的要把小郡主给——”卫恒在门口,听了那父女两个的对话,早就有些按耐不住,见他出来,立刻就忧虑的开口,只是却在称呼上犯了难,顿了一下,便只能略过了,道:“属下看她对皇长孙的态度都冷淡的很,如果——” 殷湛在太子府里面是埋藏了眼线的。 早些年的时候,他对皇室之中的那些勾心斗角都没什么兴致,并且哪怕后来廖容纱嫁入太子府之后,他虽然想要时时知道她的消息掌握她的动向,可是却不想卑劣的在听她身边安人手去窥测她的一举一动。他在太子府里的暗桩,是在她死后才安进去的。所以宋楚兮在太子府住着的这几天之内,她的一举一动他都很清楚。 她会不惜暴身份也要冒险替颜玥化解危机,可是那些天里,除了在接风宴上见过了之后,她都没有主动接近过殷桀,也没有试图和那孩子说过一句话。 对于一个为人母亲的人而言,这些行为举动,就实在是太过冷酷无情了。 就算她再恨殷绍,孩子毕竟也是她的骨血吧? 此刻举一反三,卫恒便觉得她是因为殷绍而迁怒,她既然是这样的想法,那么就算把殷桀换做了殷黎,难道她的态度就会变了吗? 何况—— 在卫恒的印象里,前世的廖容纱也就是这样的人。 她只谋权,只谋利,所以才会将自家王爷对她的种种从来都不往深了追究,如果一定要说在这世上她还会为什么人动容的,那大概就只有她那母亲和妹妹了,她为了她们,可以不惜一切,再相对的一比较,对那两个女人以外的人,她那态度,真就可以用冷血无情来形容了。 总之卫恒是极不看好宋楚兮的,那么自私又冷血的一个女人,还能期待她会对殷黎这么个突然从天而降的女儿有多好? “别那么想她,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会对那个孩子冷淡,必定是早就看穿了他的身世的。”殷湛说道,看了卫恒一眼,就继续举步往外走,“她会为了廖素岚做到什么程度,那么为了暖暖——亦然!” 一个人的心能有多大?到底能容得下多少人?但是凭借一己之力,凭借一个人的肩膀,所能承担起来的责任和力却实在是有限的。 他从不觉得她对任何人的漠视和薄凉有错,因为人本来就是这样,在自己的生死和别人的利益之间,这还需要艰难的选择吗? 过去的数年间,他最痛悔遗憾的,并不是她的不和拒绝,而是—— 恨自己为什么没能让她放心的依靠和信任,让他来帮她担下那些所谓的责任和危险。 就是因为太了解她,所以现在他才会犹豫,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把暖暖的存在告诉给她知道,因为不想让束缚迫着她的所谓的责任和担子又再加重一重。 * 重华。 从花园里出来的时候,宋楚兮走的很慢,以至于她回到正殿的时候宴席已经摆开了。 宋太后重新更衣,穿一身彩厚重的紫金凤袍坐在主位上。她眉宇之间本来就有一种仿佛是天生就有的雍容尊贵之气,被这端庄的凤袍一衬,就更是声势惊人。 “兮儿来迟了,给姑母拜寿,祝姑母福寿延绵,凤体安康。”宋楚兮目不斜视的走过去,含笑给宋太后跪地磕了头。 “起来吧!”宋太后略一颔首,态度之间并不见怎样的关照,只道:“你的腿脚又不好,快去坐下吧。” “是!谢谢姑母关心!”宋楚兮谢了恩,被碧云扶着走到旁边给她预留的座位上坐下。 说来也是凑巧,她今天的这一席就刚好是和皇长孙殷桀的座位毗邻。 那孩子端端正正的已经坐在了位子上了,颜玥垂首站在他右侧,而宋楚兮的位子,则是在他左侧。 其实从方才刚刚举步进了殿内的那个瞬间,宋楚兮几已经拿眼角的余光往这边飘过来了一眼,而颜玥,更是从一进了这重华就开始心神不宁,可是她又怕出了破绽给人拿住把柄,便就竭力的维持镇定。 宋楚兮从外面进来,她自然第一眼就看见了,当时身子就控制不住的抖了抖,却不得不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这边人都到齐了,皇帝带头,大家一起举杯给宋太后拜了寿,这寿宴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被邀请来的客人不是很多,就连皇室宗族里的人也没请全,就皇帝后妃和几位皇子,再就是几位命妇陪衬。因为人少,这宴会的气氛反而比较容易活络起来,大家都是兄弟妯娌,席间互相寒暄攀谈,其乐融融。 端木岐的位子和宋楚兮之间隔了整个大殿,刚好相对。 今天见面之后,两人就一直没有直接的接触过,也没说过话,这会儿他提了个酒壶自斟自酌,视线却不怎么避讳的不时就往宋楚兮这边瞟。 宋楚兮和他之前,倒是不会一直拗着脾气置气,因为要继续闹下去,就只能是让皇帝有机可趁,所以既然横竖迟早要妥协,她也就不留空子给人钻,被他盯的恼了,便就狠狠的瞪过去一眼回敬,这一来二去之间,便就很有些眉来眼去的意思了。 皇帝和刘皇后分别看在眼里,脸上表情就逐渐变得微妙了。 这边众人都在各怀鬼胎心不在焉的时候,忽而听到有人低呼了一声,循声望去,却是一个婢子端着刚送过来的羹汤要往殷桀的桌上摆,颜玥正待要伸手去接,不知怎的,也不知道是她们两个谁的手滑,那汤水就泼了出来。 宋楚兮一直都拿眼角的余光注意着颜玥这边的一举一动,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却不能出手阻挠。 滚烫的汤汁泼出来,洒在颜玥的手臂上,淋的她的袖子也了半边,宋楚兮就坐在旁边一桌,那汤汁飞溅,也落了几滴在她的裙摆上。 “奴婢该死!”那婢女傻了眼,仓惶的就跪下去告饶。 颜玥的手背上已经烫红了一片,殷桀隐隐的白了脸,低声嚷着叫了听一句,“颜娘娘——” “怎么回事?”庄嬷嬷沉声叱道。 颜玥就赶紧咬牙跪下去,请罪道:“不关这婢子的事,是婢妾一时手滑,没有接稳,竟然了太后和皇上,婢妾该死!” 颜玥磕了个头,使劲的把身子伏在地上。 这边宋楚兮的眉头皱着,碧云走过来查看她的裙摆,道:“四小姐的裙子也脏了。”DD-NEng.COM |